只是那语气,终究比方才冷硬了少许。
这头刚按下,那头又起。一直含笑旁观的月国王妃,眼见在谢危这块铁板上寻不到缝隙,便娴熟地将话头一转,那目光便轻飘飘地落到了温昭身上。
这位王妃据说出身月国大族,自幼耳濡目染,最是擅长这杯酒之间的机锋。
只听得她声音柔婉:“早就听闻谢大人乃大乾柱石,学识渊博,举世无双。想来,能配得上谢大人的夫人,也定是位兰心蕙质、才华卓绝的奇女子吧?不知夫人师从哪位大家,出自何方名门?”
她早已派人细细打听过,这位突然出现在谢危身边的夫人,既非高门贵女,也无名师背景,来历模糊得很,想必是哪个上不得台面的地方攀了高枝。
温昭心里明镜似的,这王妃这般发问,无非是想让她在这众目睽睽之下露怯,折一折谢危的面子,顺便打压大乾的气焰。
温昭面上依旧端着宰辅夫人应有的温婉浅笑,心里却已烦透了这等虚伪至极的宫斗戏码。
她代表的不再是自己,而是身后大乾的颜面,一言一行都被千倍万倍放大瞧着。可她从来不是忍气吞声、任人拿捏的性子。
谢危挑了挑眉,正端起茶杯欲饮,但听“啪”地一声清脆裂响,温昭竟重重将手中的银筷拍在了食案上,力道之大,震得杯盏都叮当作响。
谢危手腕几不可察地一抖,杯中清亮的茶汤泼洒出些许。
满殿丝竹一度俱静。所有目光齐刷刷地聚焦在温昭身上。
然坐于下首的温昭,只是目光轻飘飘地扫过身旁的谢危。
谢危眼底掠过一丝无奈,随即放下茶杯:“王妃谬赞,实不敢当。是谢某高攀了夫人。说来惭愧,并非夫人有何显赫来历,而是在下对夫人一见钟情,苦苦追求,方得以缔结良缘。夫人性喜清净,不慕虚名,是在下一直觉得委屈了她。”
他三言两语,便将一个不慕荣利、淡泊高洁的形象轻轻巧巧地安在了温昭身上。
温昭挑眉,眼里闪过一丝满意,随即朝着周围惊愕望着她的众人,带着些许歉意的浅笑:“还请王爷、王妃恕罪,方才手滑,一时没拿稳筷子,惊扰诸位了。”
她顺着谢危递过来的杆子,大大方方地接了下去,“我出身乡野,自幼散漫惯了,不比京都贵女们仪态万方。幸得我家大人不弃,时常同我说,人生于世,品性心地质朴最是要紧,身份地位皆是外物。尤其在我们大乾,陛下圣明,更重真才实学与德行操守,而非门户之见。”
众人:“……”
月国王爷萧祁之一听这话,面色顿时尴尬起来。这“门户之见”四个字,可轻可重,若再纠缠,岂不等于承认月国看重虚名、打大乾皇帝的脸面?
他王妃也是个极识趣的人,立刻三言两语,打着哈哈将这事儿轻轻巧巧地揭了过去。
宴席磨蹭到这时,也差不多该散了。
温昭眼风往谢危那儿一扫,谢危会意,当即起身,“今夜蒙王爷盛情,宾主尽欢。只是夫人身子有些倦怠,面露疲色,下官便先携她告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