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危摆了摆手。
径自走到书案前。桌上堆着厚厚一叠文书,最上面是边关催饷的急报,下面压着几份弹劾户部侍郎的奏章。他随手翻了翻,眉头越皱越紧。
这些勾心斗角的算计平日里倒也寻常,近日却格外令人心烦。满纸的党争倾轧、互相攻讦,竟找不出一件能让人舒心的事。
追影原本要汇报军饷案的进展,可见谢危心不在焉的模样,只好主动提起:“昨夜线人来报,那批赃银已运出城。兵部派人暗中跟随,但具体是哪位大人负责,尚未查明。可要属下再打探清楚?”
谢危却突然问:“今日可还有别的消息?”
追影一愣。
谢危又咳嗽起来,烛光映得他面色愈发苍白。他忽然将案上文书尽数推开:“年关将至,你且去打听打听如今京中夫人们都时兴什么首饰衣料,拟张单子呈上来。”
追影愣住:“……”
京中夫人们都时兴什么首饰衣料?
这他那里懂?
大人怎么突然放下文书不管,反倒关心起女儿家的穿戴来了?
追影在脑海中稍一琢磨,忽然灵光一闪,是了,前几日大人与夫人起了争执,夫人一气之下搬去了绸缎铺子住。原来大人这是想借年节由头,寻个台阶接夫人回府呢。
他可不敢像平日接普通差事那般随意,事关大人和夫人能否和好如初,这担子可比押送军饷还重。当下挺直腰板,向谢危郑重道:“是。”
谢危抬眸望向窗外。庭院里积雪未消,几枝寒梅斜逸而出,在凛冽的空气里缀着零星的红。
他忽然问:“夫人近日在忙什么?”
追影侍立在下头,闻言便答:“听小黎说,夫人近来都在忙新铺子的生意。”他说完这句,见谢危垂眸不语,以为先生不喜听这些琐事,便住了口。
谁知谢危转过头来,目光落在他脸上。
追影忙又续道:“听说夫人看中了朱雀街那间绸缎庄,原本谈得差不多了,谁知那掌柜的突然反悔,说是祖产,不肯卖了。”
谢危眉梢几不可见地一动:“为何?”
“那掌柜的有个独子,前些时日犯了事,被顺天府扣着。夫人原想托人说情,可那掌柜的倔得很,宁可儿子受罪也不愿卖了祖业。”追影说到这里,顿了顿,“夫人这几日正为此事烦心呢。”
谢危沉默片刻。
追影垂首侍立,不敢打扰。
安静。
除了安静,还是安静。
这样早时的光景,府邸除了几个洒扫的仆役,多数都未起身。如今夫人不在府中,小黎随夫人去了别院,剑书外出公干未归,刀琴又因家中有恙告假侍母。先生体恤,特开了恩典,许他归家侍奉亲长,且薪俸照给。
一时之间,整个院落静得仿佛失去了所有的生气。
窗外忽然飘起细雪,纷纷扬扬地落在梅枝上。谢危望着那几株红梅,忽然想起正月里就是温昭的生辰。
他已经三年不曾好好为她庆贺过生辰,往年她最爱搜罗些断刀残剑、古旧长枪,可如今时过境迁,他竟不知她是否添了新的喜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