营帐内烛火摇曳,将姜月的影子拉扯得忽长忽短,投在冰冷的帐壁上,如同她此刻纷乱却必须强行压下的心绪。
丁程鑫揉在她发顶的触感似乎还残留着,带着不容置疑的掌控和一丝令人毛骨悚然的、仿佛逗弄宠物的亲昵。他离开时那句话,听起来是体恤,实则是更深层的圈禁和审视。
她慢慢走到妆台前,铜镜模糊,映出一张苍白、羸弱,却又在眼底深处燃烧着冰冷火焰的脸。
能量不足。
系统像个贪婪又吝啬的债主,每一次呼吸都在提醒她自身的匮乏和受制于人。没有能量,她寸步难行,连获取最基本的信息都成了奢望。方才宴席上那片刻的灵光,险些引火烧身,也让她更清晰地认识到——仅凭一点小聪明和取巧,根本动摇不了那疯子的铁石心肠,更遑论改变那注定的血腥结局。
她需要力量。哪怕只是微不足道的一点点。
指尖无意识地划过冰冷的镜面。
补充能量……系统从未明言能量从何而来。完成任务?推动剧情?获取暴君情绪值?
这些都与丁程鑫紧密相关,都是在他设定的框架内打转,最终只会让他对她的“兴趣”和掌控欲越来越深,将她更紧地绑死在这辆冲向悬崖的马车上。
不行。
必须有一条路,能稍微挣脱这桎梏,哪怕只是片刻。
她闭上眼,努力回忆系统出现以来的一切细节。那冰冷的电子音,那些任务提示,那些能量消耗与获得的瞬间……
情绪值……剧烈的情绪波动……
不仅仅是丁程鑫的……
她自己的呢?
这个念头如同黑暗中划过的微弱电光。
系统依附于她而存在,它的能量,是否也与她的状态息息相关?剧烈的情绪,强烈的意愿,是否也能……转化?
她猛地睁开眼,看向镜中的自己。
那双眼睛里,沉淀着太多的东西:恐惧,绝望,憎恨,不甘,还有一丝疯狂滋长的、与这具柔弱外表截然不同的决绝。
她缓缓抬起手,看着自己微微颤抖的指尖。
然后,她猛地用力,指甲狠狠掐入掌心!
尖锐的刺痛瞬间传来,几乎让她哼出声。血珠从掐破的皮肤里渗出,染红了指甲。
几乎是同时!
系统【检测到宿主强烈精神波动……能量转化中……能量+0.1%……】
脑中响起系统平板无波的提示音,虽然微弱,却清晰无比!
姜月瞳孔骤然收缩!
有效!竟然真的有效!
虽然微乎其微,但这0.1%的能量,是她完全依靠自己、不通过取悦那个疯子而获得的!是真正属于她的力量!
狂喜只持续了一瞬,便被更深的冰冷覆盖。
用自残换取能量?这何其可悲,又何其……绝望。
但除此之外,她还有选择吗?
比起用全族和整城人的血泪铺就的“回家”路,这点疼痛,又算得了什么?
她看着掌心那点刺目的红,眼底最后一丝犹豫被彻底碾碎。
就在这时,帐外传来极轻微的、几乎与风声融为一体的三下叩击声。
是黑影!
姜月迅速用绢帕按住掌心,深吸一口气,压下所有情绪,走到帐帘边,低声道
姜月“说。”
黑影的声音干涩平稳,透过帐帘缝隙传来
“高弼三日后休沐,会去京郊别院。赵元今夜当值,丑时初刻会经停玄武门换防。刘铭……每日申时必去西市‘墨香斋’为秘阁购墨。”
三个名字。三个伪造罪证,将姜家推向万劫不复的关键人物。
信息准确,清晰。
姜月的心脏在胸腔里沉重地跳动。
姜月“知道了。”
她声音低哑
姜月“宇文曜和卫珩那边?”
“宇文曜的人仍在暗中接触几位工部官员,似对军械图纸志在必得。卫将军的亲卫已抵达北境,正在暗中排查,暂无明确消息传回。”
姜月“继续盯紧。尤其是宇文曜,他若有异动,立刻报我。”
姜月顿了顿,补充道
姜月“小心些,陛下……加强了监视。”
“是。”黑影应声,随即如同融入夜色般消失。
姜月退回帐内,背靠着冰冷的帐壁,缓缓滑坐在地。
高弼,赵元,刘铭。
三条人命。
不。
是无数条人命。
若她动手,便是双手染血,踏上一条无法回头的路。若她不动手,三个月后,姜氏全族、乃至满城无辜百姓,都将因那些被他们精心伪造的“罪证”而血流成河。
怎么选?
帐内烛火噼啪一声,爆开一朵灯花。
光影晃动间,她仿佛又看到了原著中描述的那一幕:断头台上,族人们惊恐绝望的脸;城门下,兵士挥刀砍向奔逃的妇孺;冲天火光中,那个男人抱着她的棺椁,脸上是疯狂又悲恸的泪……
不。
绝不能!
她猛地攥紧拳,掌心的伤口被挤压,刺痛让她更加清醒。
那双总是氤氲着水汽、扮演着柔弱可怜的眸子里,此刻只剩下冰冷的、近乎残忍的决断。
她不要做什么白月光,也不要那虚假的回家路。
她只要那些无辜的人,能活下去。
哪怕代价是她的灵魂永坠地狱。
她重新站起身,走到妆台前,打开一个暗格,取出那枚玄铁令牌。令牌沉甸甸的,冰凉的触感让她沸腾的血液稍稍冷却。
她需要计划。一个周密的,能避开所有耳目,尤其是能避开丁程鑫那无处不在的监控的计划。
能量……她还需要更多能量。至少,要足够支撑一次最简单的查询,确保万无一失。
她的目光落在妆台上那支锋利的金簪上。
……
三日后,皇家围猎的最后一日,气氛反倒松弛了些许。连续几日的围猎收获颇丰,君臣皆有些疲乏,大型狩猎活动减少,多以散猎和小型饮宴为主。
姜月依旧被变相软禁在帐中,只是丁程鑫似乎忙于军务和接见边将,来看她的次数少了些,每次来,目光中的审视和探究却愈发浓重,像是在破解一个极其有趣的谜题。
她则完美扮演着一个受惊后需要静养、又因帝王偶尔的垂怜而稍稍恢复生气的宠妃模样,乖巧,柔顺,偶尔在他来时,会露出一点点依赖的浅笑。
只是无人时,她袖口下的手腕内侧,添了几道新的、细微的划伤。每一次细微的刺痛传来,伴随着脑中那微弱却坚定的“能量+0.1%”的提示,都让她眼底的冰冷多凝固一分。
能量缓慢地积累到了8%。
足够了。
这日午后,趁着帐外监视的侍卫换岗的短暂间隙,她背对着帐门,假装对镜梳妆,意念微动。
姜月【查询:京郊别院,高弼身边护卫布置及换岗时间弱点。】
系统【查询中……消耗能量5%……】 【高弼别院护卫共十二人,分两班。西侧墙外竹林为视线盲区,戌时三刻至亥时初刻,有一人单独巡逻,间隔半柱香。后院角门钥匙,由一嗜酒老仆保管,其人每夜必饮,酒醉后常于柴房酣睡。】
能量剩余:3%。
信息足够具体。
姜月面无表情地看着镜中自己苍白的脸,缓缓将一支珠花簪入鬓间。
是夜,月黑风高。
猎宫喧嚣渐歇,大部分营帐都已熄灯,只余巡逻侍卫的脚步声和远处山林的风声。
一道几乎与夜色融为一体的黑影,如同鬼魅般悄无声息地滑出帝王营帐后方的阴影,避开所有明哨暗岗,朝着京郊方向疾驰而去。
翌日清晨,天色阴沉,似有山雨欲来。
猎宫尚在沉睡,一阵急促慌乱脚步声和压抑的骚动却打破了宁静。
曹如意脸色煞白,几乎是连滚爬爬地冲进帝王营帐,也顾不得礼仪,噗通跪地,声音发颤
曹如意“陛、陛下!不好了!御史中丞高大人……高大人他……”
丁程鑫正在由宫人伺候着更衣,准备今日的最后一次围猎,闻言动作一顿,目光冷厉地扫过去
丁程鑫“高弼怎么了?”
曹如意“高大人昨夜……昨夜在京郊别院……悬梁自尽了!”
曹如意声音带着哭腔,显然吓得不轻
曹如意“发现时……人、人已经凉透了……桌上还、还留有一封认罪书!”
帐内空气瞬间凝固。
所有宫人屏息垂首,不敢发出半点声响。
丁程鑫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眸色却骤然沉了下去,深不见底。
丁程鑫“认罪书?”
他缓缓重复,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冰水里捞出来的
曹如意“认……认……”
曹如意抖得说不出完整话
曹如意“认的是……是构陷忠良、贪墨受贿之罪……还、还提及了已故的姜老将军……”
丁程鑫“呵。”
丁程鑫发出一声极轻的冷笑,听不出情绪。
他挥开正在为他系腰带的内侍,一步步走到曹如意面前,玄色龙袍的下摆拂过地面,带着无形的压力。
丁程鑫“自杀?”
他垂眸看着跪地发抖的大太监,语气平淡得令人心悸
丁程鑫“还留下了认罪书?”
曹如意以头抢地,不敢答话。
丁程鑫“真是巧得很。”
丁程鑫目光抬起,越过曹如意,仿佛穿透营帐,看向某个特定的方向,唇角勾起一抹冰冷玩味的弧度
丁程鑫“朕的爱妃,昨日还同朕说,夜里惊梦,总见到血光……”
他顿了顿,声音压低,带着一种毛骨悚然的温柔。
丁程鑫“看来这血光,是应验在这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