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月怔怔地看着他,被他话语中那庞大而恐怖的决心彻底震慑住了。
他不是在商量,不是在威胁,而是在宣告一个她无法反抗的未来。
没有病逝,没有回家。只有他,和无尽的、被他强行捆绑的时光。
那盏他带来的灯,不是救赎,而是囚笼里唯一的光源——而他,就是那个提着灯,永远看守着她的狱卒。
巨大的绝望再次攫住她,却奇异地混杂着一丝……尘埃落定的麻木。
挣扎了这么久,恐惧了这么久,最终,还是落入了最坏的结局。
不,或许不是最坏。
至少……他还允许那盏灯亮着。
至少……此刻他不是掐着她的脖子,而是攥着她的手腕,用一种近乎同归于尽的方式,将她锚定在这令人绝望的现实里。
丁程鑫看着她眼中变幻的情绪,从恐惧到绝望再到死寂的麻木,他攥着她手腕的力道微微松开了一些,但依旧没有放开。
他重新躺平,目光再次投向帐顶,仿佛刚才那番疯狂的宣告耗尽了他所有情绪,只余下一片冰冷的疲惫。
丁程鑫“睡觉。”
他再次命令,声音恢复了之前的沙哑低沉
丁程鑫“明日,朕会让太医来给你请脉。”
姜月猛地一愣,请脉?为什么?
他似乎感知到她的疑惑,片刻后,极其冷淡地补充了一句,却如同另一道惊雷炸响在姜月耳边
丁程鑫“你方才呕得厉害。”
那盏豆大的灯火,依旧在矮几上顽强地燃烧,将两人的侧影投在帐幔上,扭曲、交叠,一如他们混乱纠缠的命运。
丁程鑫的话像一块冰,投入姜月本就波涛汹涌的心湖,让她瞬间绷紧了全身的神经。
呕得厉害…… 请太医……
他注意到了。他不可能不注意到。在他那双洞察一切、多疑到极点的眼睛面前,任何细微的异常都无所遁形。
但姜月知道,绝不是那个最可怕的可能。系统的存在、任务的约束,乃至她这具身体或许都被某种规则所限,绝不会出现如此颠覆性的意外。那呕吐,是极致的恐惧、反胃和情绪剧烈冲击下的生理反应,仅此而已。
然而,他的关注点却让她更加恐惧。这意味着他对她身体的每一丝变化都掌控在手心,意味着她连最私密的生理反应都无法隐藏。
她的颤抖无法抑制,比方才独自面对黑暗时更甚。这是一种被彻底看穿、连内部机能都处于严密监视下的冰冷恐惧。
她猛地转头看向轩辕绝,声音因恐惧而干涩
姜月“不……不必劳烦太医……臣妾只是……只是骤然受惊,胃脘不适……”
她试图寻找合理的解释,在他深不见底的目光下,每一个字都显得苍白无力。
丁程鑫“朕说请,便请。”
丁程鑫打断她,声音依旧平稳,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他甚至没有看她,目光仍望着上方帐顶的黑暗纹路,仿佛在审视自己的领地,计算着下一步的棋。
但他放在身侧的手,指节却微微泛白。
他不是在商量,而是在下达命令。请太医,是为了确认她的状态,是为了更彻底地掌控她,将她每一分每一毫都纳入他的掌控范围,无论是精神还是肉体。
姜月瞬间噤声,所有辩解的话都堵在喉咙里。她僵硬地躺平身体,死死闭上眼睛,能感觉到身边人的视线如同实质般落在她脸上,审视着,计算着,让她无所遁形。
时间在极度煎熬中缓慢流逝。
那盏灯的火苗偶尔发出轻微的“噼啪”声,是这死寂里唯一的声响。
姜月的心跳如擂鼓,胃部因紧张而隐隐痉挛。她害怕太医的到来,害怕那些探究的手指和目光,害怕任何形式的检查都会进一步暴露她的异常,哪怕……并没有那个最糟糕的可能。
她越想越冷,牙齿又开始轻轻打颤。
忽然,身边传来窸窣的声响。
她吓得一抖,以为他终于失去了耐心。
然而,预期的触碰没有落下。取而代之的是锦被被轻轻拉动,更严实地裹住了她冰冷的肩头。
他的动作有些生硬,甚至称得上笨拙,与其说是体贴,不如说更像是在完成一项必须的程序——将他所有物的状态调整到“适宜”的程度,避免不必要的损耗。
姜月猛地睁开眼,愕然地看向他。
丁程鑫已经重新躺好,闭着眼,眉宇间蹙着一道极深的褶皱,仿佛在压抑着什么,或是权衡着什么。他的侧脸在昏黄光线下显得愈发冷硬,可那为她掖被角的动作……
那细微的、近乎笨拙的举动,比之前所有的疯狂威胁和冰冷宣告,更让姜月感到一种毛骨悚然的错乱和窒息。
他到底……想怎么样?
恨她欺骗,欲将她拆骨入腹的是他。 将她囚于黑暗,让她恐惧绝望的是他。 此刻提来一盏孤灯,说出不堪往事,为她掖紧被角、却又坚持要让太医来审视她的……也是他。
巨大的混乱和疲惫如同潮水般涌上,淹没了恐惧。她的精神早已透支到了极限。
在那一点微弱却固执的光亮下,在身边男人强大而充满矛盾的存在感笼罩下,在身体极度的疲惫和神经持续的紧绷后……她的意识终于开始模糊,抵抗不住地向下沉沦。
她睡着了。
睡得极不安稳,眉头紧锁,睫毛上还沾着未干的泪珠,偶尔会惊悸般地轻颤一下,仿佛即使在梦中,也无法逃脱这巨大的牢笼和身边危险的看守。
在她沉入睡眠之后,身旁的男人缓缓睁开了眼睛。
他没有动,只是侧过头,在昏暗的光线下,沉默地、长久地凝视着她苍白的睡颜。
目光复杂得如同深渊。
里面有未散的怒意,有被背叛的刺痛,有掌控一切的冷酷,有对她口中那个“系统”和“任务”的深沉戾气,也有对她此刻脆弱形态的一种极其陌生的、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审视。
他伸出手指,极轻地、几乎未曾触碰地,掠过她冰凉的眼睫,拭去那点湿意。动作快得仿佛只是幻觉。
然后,他收回手,重新望向那盏灯。
灯火摇曳,映着他深不见底的瞳孔。
这一夜,无人真正安眠。
次日,太医果然来了。 战战兢兢地请脉,在帝王冰冷目光的注视下,得出的结论自然是“忧思惊惧,肝气犯胃,脾胃虚寒”,开了一大堆安神调养的温补方子。
丁程鑫听完,未置可否,只挥挥手让太医退下。
他看向脸色依旧苍白的姜月,眼神幽深。
没有怀孕。 只有被他的恐吓和囚禁逼出来的、实实在在的病。
这个结果,似乎既在他意料之中,又隐隐让他某种难以言喻的、更深沉的躁郁得到了证实——她的一切反应, 都源于他。无论是恐惧,还是呕吐,都深深打上了他的印记。
他走近她,抬起她的下巴,迫使她看着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