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学铃声敲响，雨势小了很多，只余下屋檐滴答的残响。同学们收拾书包的嘈杂声浪中，陆温南和书忆州依旧保持着令人窒息的沉默。
陆温南将桌上那本被雨水晕染过的练习册，连同那包仿佛带着余温的纸巾，一起小心翼翼地收进书包。指尖触碰纸巾包装时，心跳仍会漏掉半拍。他拉上拉链，站起身，犹豫了一下，还是低声对旁边依旧坐着的人说了一句：“……我去画室了。”
声音轻得像怕惊扰什么。
书忆州正将笔袋放入书包的动作几不可察地顿了一瞬，没有抬头，只是极轻地“嗯”了一声，算是回应，也或许只是表示听到了。
陆温南不再停留，背着画板，快步走出了教室。微湿的空气涌入肺冲，带着雨后的清新和凉意，却未能驱散他心头的闷。
画室在教学楼最僻静的西侧，这个时间点通常只有他一个人。推开门，熟悉的颜料气味弥漫在空气中，略微冲淡了外界带来的烦躁。他打开灯，暖黄的光线洒满房间，画架上还有他未完成的一幅静物写生。
他放下东西，调好颜料，试图让自己沉浸进去。笔触落在画布上，却有些心不在焉，色彩调配了几次都觉得不对。
不知过了多久，画室的门被轻轻推开。
陆温南握着画笔的手猛地一僵，愕然回头。
书忆州站在门口，手里拿着两本厚厚的习题集，神情是一贯的冷淡，只是眼神略微避开陆温南直接的注视，落在一旁的画架上。
“班主任让我来拿落在讲台上的班级日志，”他开口，声音平稳，听不出情绪，视线扫过画室角落的柜子，“顺便……这里安静，适合做题。”
解释合理，动机充分，甚至无懈可击。
陆温南的心脏却不受控制地剧烈跳动起来。他看着书忆州走到柜子前拿起日志，然后真的就在靠窗的那个旧沙发上坐了下来，摊开习题集，拿出笔，一副准备长久待下去的样子。
画室里只剩下他们两人。
空气再次变得安静，只有画笔偶尔触碰调色板的轻微声响，和书页翻动、笔尖划过纸面的沙沙声。两种不同的节奏在静谧的空间里微妙地抗衡着。
陆温南无法集中精神。他的余光不受控制地飘向窗边。夕阳的余晖透过湿漉漉的玻璃，落在书忆州低垂的眼睫和专注的侧脸上，镀上了一层柔和的金边，减弱了几分他平日里的冷硬。他做题时微微蹙眉的样子，手指无意识转动笔杆的小动作……所有细节都被放大，清晰地映入陆温南眼中，搅得他心绪不宁。
他强迫自己转回头，盯着画布，却一笔也画不下去。手心的汗微微渗出。
忽然，调色盘没拿稳，微微一斜，一小滴钴蓝色的颜料滴落，正好砸在他浅色的裤子上，迅速晕开一小片。
陆温南低声咒骂了一句，慌忙放下东西，想去拿洗笔的水桶和布，动作有些慌乱急促。
“用这个。”
清冷的声音突然响起，打破了长久的沉默。
陆温南动作顿住，抬眼看去。
书忆州不知何时抬起了头，正看着他裤子上那点显眼的蓝色。他手里拿着的是那包……之前递给陆温南的纸巾。包装已经拆开，他用手指从里面推出一张，递向陆温南的方向。他的表情依旧没什么变化，只是眼神里似乎掠过一丝极快的不自在，递出纸巾的手指也微微绷着。
又是纸巾。
陆温南看着那洁白的纸巾，又看看书忆州，心跳如擂鼓。他迟疑地、慢慢地伸出手，接了过来。指尖不可避免地轻轻擦过书忆州的手指。
两人都像是被微弱的电流击中一般，迅速收回了手。
“……谢谢。”陆温南的声音有些干涩，他低下头，用纸巾用力擦拭着那块污渍，心跳声大得几乎要盖过一切。
书忆州没应声，重新低下头去看习题，笔尖却在纸上停留了很久，没有写出下一个字。刚才那瞬间肌肤相触的微凉触感，和陆温南慌乱低头时柔软发梢擦过他手背的细微痒意，像投入湖面的石子，在他心里漾开一圈圈无法平息的涟漪。
窗外的夕阳又下沉了一些，光线变得更加温暖朦胧。
画室里的寂静依旧，但那冰封的寒意，似乎在颜料的气味、纸张的摩擦声和两次递出的纸巾之间，悄然融化了。
他们依旧没有看对方，没有交谈。
但有些东西，已经开始不一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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