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缓缓抬起小手,指尖轻柔地拭去母亲眼角悄然滑落的泪水。那一刻,我的心仿佛被什么轻轻触碰了一下,酸涩而又温暖。随后,我俯身轻轻地在她脸颊上落下了一个吻,像是想用这微不足道的举动,将所有的安慰与爱意传递给她。
母亲笑了。“青提真好!”
吱吱吱…
门被一点点推开,我扭过头,嘴角还带着一丝不悦的撅起。是父亲。他怎么会突然出现在这里?我心里闪过一丝疑惑。
只见父亲站在门口,神情冷淡,声音像寒冬的风一样毫无温度:“开饭了。”那语气里听不出任何情绪波动,却莫名让人感到一阵压迫。
“青提,你先去吧。”母亲轻拍着我的肩膀,声音里带着难以掩饰的哽咽。又一滴眼泪无声地滑落,她勉强挤出一丝微笑,催促道:“快去吧。”
我紧紧拽住她的手,渴望她能与我一同起身。然而,母亲却依旧坐在地上,未曾动弹。我的目光转向门口的父亲,又缓缓移回母亲身上。那一刻,时间仿佛静止,空气中弥漫着难以言喻的沉重。
“一起过来吧,今天过节,有鸡腿吃。青提,快过来。”他话音未落,已迈步朝我们走来。他轻轻扶起母亲,动作谨慎却带着几分急切。随后,他转身快步走出屋子,身影迅速消失在门口。
“那走吧……”母亲将我轻轻抱起,转身朝着厨房的方向迈去。她的手臂稳稳地托着我,步伐间带着一种温柔的坚定,仿佛怀中的我是一份需要被小心呵护的珍宝。厨房的门虚掩着,昏黄的灯光从门缝里漏出,在地上拖出一条细长的暖影。
踏入厨房时,桌子上已经坐着几个人了。奶奶、父亲,还有几位亲戚。刚一进门,她们的目光便齐刷刷地落在我们身上,带着几分审视与责备。
“过来坐下吃吧。”奶奶声音里透着一丝复杂的意味,仿佛夹杂着些许不满和隐忍的叹息。
“好,妈…”
桌上,奶奶再次开口,声音如同锅铲敲击铁锅般突兀:“过几天,你们赶紧再要一个孩子吧。最好是带把的,那样可就太好了,老天保佑啊!一定要是个带把的。”她手中的筷子机械地扒拉着碗里的米饭,语气却不容置疑,仿佛是在颁布一道不可违抗的旨意。她一边说着,一边用眼角余光瞄向母亲,那急切的目光夹杂着几分催促和命令,像是在无声地强调——必须生个男孩。
“我,……那…那个孩……”母亲欲言又止,她多想打听起来,那个被送出去的女儿是否还安好,是否还活在这世间。可话到嘴边,却只化作一声叹息。
“嗯,再生一个吧。”母亲何尝不心痛,何尝不挂念那个女儿呢?然而,她孤立无援,势单力薄,只能将这份痛楚深埋心底,默默认命了。
呼呼呼…
“那就好,得生,生个男娃子才好。”奶奶爽朗的笑声在屋里回荡,“我听说有个方子,说是吃了准能生男孩。过几天我去讨来,你每天喝一碗,到时候,那男娃子不就顺理成章地来了?”她的声音里满是期待,仿佛眼前已浮现出一个活泼可爱的小孙子。
父亲不语,只是低头吃饭。
“下雪了,今年的雪好大啊。”
“管它宽敞与否,待会添些柴火,温暖自会驱散寒意。”
母亲的眉头深锁,目光投向窗外,仿佛要穿透那片模糊的玻璃寻找到什么。她的心如同悬在半空的羽毛,被风吹得摇摆不定。那个孩子的身影一次次闪过她的脑海——她是否还活着?是否还在某个角落等待重逢?她的胸口微微起伏,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无声的祈愿:女儿,一定要活下来,一定要活下来啊……这份执着的念想,在心底反复回荡,犹如永不熄灭的烛火。
饭后,那台老旧的黑白电视机被轻轻打开。屏幕闪烁间,春晚小品的画面映入眼帘,我目不转睛地盯着,仿佛整个世界都融进了这一方小小的光影之中,连空气里弥漫的欢声笑语也显得格外生动。
“冷死了,死丫头,早点回去睡吧。”奶奶从外面走了进来,手里还带着一丝寒气。没等我反应过来,她已麻利地抢过遥控器,“啪”地一下关掉了电视。“看什么看,你个丫头,费电,纯粹是浪费!回你们屋里去,去去去!”她一边嘟囔着,一边毫不留情地把我往外赶。
我无奈地被她推出了房间,门在身后轻轻合上。然而,不过片刻,那熟悉的电视声再次从门缝里悄然飘了出来——是的,她自己又打开了电视。
我伫立在屋外,寒风裹挟着大雪呼啸而过,仿佛要吞噬一切声息。积雪早已深深堆积,漫无边际的白覆盖了视野所及的每一寸土地,连呼吸间都带着刺骨的寒意。雪花如絮,纷纷扬扬地坠落,将这世界隔绝成一个无声的孤岛。
母亲长年累月的辛勤劳作,使她的皮肤早已失去了昔日的光滑细腻,变得粗糙而暗淡。父亲的目光也逐渐从她身上移开,曾经的温情已被冷漠取代。他们的房间分隔在屋子的两头,如同两条永不相交的平行线,各自沉默,各自疏离。
我缓步走向那间熟悉的屋子,心中却泛起一丝异样的涟漪。母亲呢?这疑问如同一团迷雾,在我心头悄然弥漫开来,让我的脚步也不由得变得沉重而迟疑。
母亲不会,她不会是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