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雪落下来的时候，陈杨已经办妥了转学手续。
南方的雪不像北方那样成片地往下砸，而是细碎的，沾地即化，只在槐树枝上积起薄薄一层。我站在宿舍楼下，看他在雪地里踩出一个个脚印，围成奇怪的图案。
“像不像一只迷路的鸽子？”他指着自己的作品问我。
我笑出声来：“更像一只被雨淋湿的鸡。”
他假装生气，团了个雪球扔过来，却故意扔偏了。雪球在我不远处散开，像一朵突然绽放的白花。
转学后的陈杨比以前更忙。他要补修许多课程，还要参加话剧社的排练。我常常在图书馆帮他占座，两人一起埋头苦读。有时抬头休息，会撞上他看过来的目光，两人都迅速低头，假装专注书本。
沈薇说我们像两个揣着明白装糊涂的傻子。
“明明互相喜欢，干嘛不挑明？”她一边削铅笔一边问。
铅笔屑卷曲着落下，堆成小小一座。
三月，文学社筹备一场朗诵会。陈杨被推选为主持人，他坚持要我也出一个节目。
“我可以帮忙幕后。”我推辞。
“不行，”他少见地固执，“你的声音那么好听，应该被更多人听到。”
最终我妥协了，选了一首简短的散文诗。排练时，他总是第一个到场，最后一个离开。有时我念错词，他比我还着急；当我流畅地完成一段，他的眼睛会亮起来，仿佛那是他的成就。
朗诵会那晚，我站在侧幕，手心出汗。台下黑压压一片，我看不清面孔，只看到无数眼睛反射着舞台的光。
陈杨突然从身后经过，轻轻碰了碰我的手：“就当是念给我一个人听。”
镁光灯打在脸上，热烘烘的。我深吸一口气，开始朗诵。声音通过麦克风放大，变得有点陌生，却意外地稳定。当念到最后一句，台下响起掌声时，我看到前排的陈杨笑得比谁都开心。
结束后，大家吵着要去庆祝。一行人涌向校门外的小吃街，吵吵嚷嚷地点了一堆烧烤。沈薇故意把我和陈杨挤到同一边坐，赵昊则不停地给我们倒饮料。
“敬声音！”赵昊举杯。
“敬勇气！”沈薇接上。
“敬改变。”陈杨轻声说，杯子与我的轻轻相碰。
回宿舍的路上，同学们默契地散开，留下我和陈杨走在最后。春夜的风带着暖意，吹得新生的槐树叶沙沙作响。
“其实今天是我生日。”他突然说。
“怎么不早说？都没准备礼物。”
“已经收到了。”他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录音机，按下播放键。我的朗诵声流淌出来，在寂静的夜路上格外清晰。
我停住脚步：“你什么时候录的？”
“秘密。”他关上录音机，“这是我收过最好的生日礼物。”
路灯把我们的影子拉长又缩短。我想起去年夏天，在同样的槐树下，他递给我那杯柠檬汽水。不过一年时间，却仿佛过了很久很久。
“陈杨，”我轻声说，“谢谢你。”
“谢什么？”
“谢谢那天在图书馆，你主动和我说话。”
他笑起来，眼睛弯成月牙：“其实那不是第一次。”
“什么？”
“更早之前，我就注意到你了。每次经过你们班，总看见你一个人坐在窗边，不是看书就是望着窗外。有次你的笔滚到我脚边，我捡起来还给你，你小声说了谢谢，眼睛都没敢抬。那时候就在想，这个女生的声音真好听，像夏天喝的第一口柠檬汽水。”
我怔住了，完全没印象还有这段往事。
“所以李老师让我找人参加比赛时，我第一个想到你。说是老师推荐的，其实是我主动请她帮忙的。”
真相来得突然，我却并不生气。原来早在那个闷热的下午之前，故事的线索已经埋下。
槐花的香气隐隐约约飘来，今年开得比往年早。我们站在树下，谁也没有说话，任由月光和花香填满彼此之间的空隙。
远处传来宿舍楼的熄灯号声，一声接一声，回荡在春夜里。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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