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业前的最后一个春天,槐花又开了。
空气里浮动着熟悉的甜香,但校园里弥漫着别样的躁动。毕业论文、毕业照、就业协议——这些词汇像柳絮一样飘在每个毕业生的谈话中。
陈杨的话剧社要排演毕业大戏,他身兼编剧和主演,忙得常常忘记吃饭。我保研本校,相对清闲,便常去排练厅看他排戏。有时带着食堂的包子,有时是水果,悄悄放在他背包旁边。
戏的内容关于离别与成长,有一幕是在槐树下告别。陈杨写的台词太过真实,每次排练都有女生偷偷抹眼泪。
“你是不是把我们的故事写进去了?”有一次我问他。
他正对着镜子练习表情,从镜子里看我:“你发现了?”
“太明显了,”我指着剧本,“连柠檬汽水的细节都有。”
他转身笑了:“但结局还没定。你说,是应该让主角们各奔东西,还是在一起?”
我没回答,心里却像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
四月的一个周末,陈杨神秘地说要带我去个地方。我们坐上公交车,一路摇摇晃晃到了城郊。下车后走了一段土路,眼前突然出现一片槐树林。
“怎么找到这里的?”我惊讶地问。
“采风时偶然发现的。”他拉着我的手往林子里走。
阳光透过层层叠叠的槐树叶,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越往深处走,花香越浓,几乎能醉人。树林中央有片空地,落满了白色的槐花,像铺了一层雪。
陈杨忽然松开我的手,快步走到空地中央,转身面对我。
“林小柠,”他深吸一口气,声音有些发颤,“我想把话剧的结局改成这样——”
他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盒子,单膝跪地,不是求婚的姿势,而像话剧里的骑士。
“男主角没有说再见,而是拿出了一枚用槐花和柠檬片压制的书签,对他说:‘无论走到哪里,我都会记得这个夏天的味道。’”
盒子打开,里面果然是一枚透明的书签,封着干槐花和柠檬片。
“其实我想说的是,”他抬起头,眼睛亮得惊人,“我面试上了北京的研究所,但如果你愿意,我可以——”
“不要去。”我打断他,声音出乎意料地坚定。
他愣住了。
我走过去,把他拉起来:“你不能总是为我改变计划。记得吗?最早是你告诉我,改变应该是自然而然的,不是牺牲。”
风吹过槐树林,花瓣纷纷扬扬落下,像一场突如其来的雪。我接过书签,对着阳光看其中封存的花朵和果片。
“北京也有槐花,”我说,“明年开花时,我可以去看你。”
书签在阳光下透出细腻的纹理,仿佛将整个夏天都封存在了那一方透明之中。
他的眼睛慢慢亮起来,像是终于明白了什么。我们站在落花中,谁也没有再说话,让无声的承诺随着花香沉淀在心底。
回城的公交车上,夕阳西斜。我看着窗外流动的风景,忽然感觉到他轻轻碰了碰我的小指,然后整个手掌覆上来,十指相扣。
没有惊心动魄,没有海誓山盟,只是一个简单的动作,却像等待已久的下一个章节,自然而然地翻开了。
车窗外,城市的轮廓渐渐清晰。我知道这个夏天之后,我们将走向不同的方向,但有些东西已经改变,像槐花落入泥土,像柠檬融入茶水,成为再也分不开的一部分。
路灯次第亮起,照亮归途。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