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学典礼的玻璃穹顶把阳光切得支离破碎。林予安盯着自己膝头的深蓝色校服，指节因为太用力而发白。这是国际部统一订制的西装套装，领带勒得他脖子发疼。
"要解开吗？"
沈野的声音从右侧传来。他正低头摆弄手腕上的绷带，上周器材室打架留下的伤还没好透。林予安瞥见他袖口露出半截淡红疤痕，像是不小心被什么利器划过。
台上校长还在讲话，说的是什么"精英教育""国际视野"，林予安一个字都听不进去。他听见后排有女生压低声音议论："那个就是沈野的新男朋友吧？听说是靠关系进来的。"
沈野忽然伸手，轻轻捏了下他的膝盖。这个动作让他想起那天在器材室，沈野一边给他涂碘伏一边说："你要是觉得委屈，我们现在就走。"
掌声突然响起。林予安抬头看见校长正朝他们这边微笑："让我们欢迎本学期特别引进生——沈野同学与林予安同学。"
聚光灯哗地打下来。林予安眯起眼，看见观众席上有人举着相机拍照。沈野站起身，顺手把他的领带扯正了些。这个动作太过自然，像是做过很多次。
郑芷涵站在后台阴影处，手里平板电脑屏幕亮着。林予安余光瞥见她翻动页面时，某个素描作品集的标题一闪而过——是他名字的拼音。
典礼结束时已经快中午。林予安刚站起来就被沈野拉着往教室走，路过美术室时脚步顿了一下。门虚掩着，里面飘出淡淡的松节油味道。
"想去看看吗？"
林予安摇头："不用了。"旧美术室对他来说像是个标本馆，所有东西都被时光封存成纪念品。他现在穿的是国际部制服，不是当年那件洗得发白的蓝白校服。
沙雨晴抱着保温杯从走廊尽头走来，灰色围裙裙摆沾了点粉笔灰。"听说你们班在三楼转角？"她递给林予安一块巧克力，"比普通班贵十倍的定制课桌呢。"
林予安接过巧克力没拆包装。他想起今早转学手续办完后，班主任递给他一张新课表时说的话："国际部规矩多，你们要小心些。"
下午最后一节课是设计基础。林予安坐在靠窗位置，看着老师演示人体比例。沈野在隔壁班上课，临走前说等他一起放学。
手机忽然震动。是匿名信息："还记得美术室墙上那幅画吗？"配图是个模糊的速写，像是用手机偷拍的。林予安放大图片，发现角落有个鹰隼图案——和沈野速写本上的落款一模一样。
放学铃响时下起小雨。林予安收拾书包准备去美术室，被郑芷涵叫住。"沈野让我转交这个。"她递来一张纸条，字迹确实是沈野的，写着"在老地方等你"。
梧桐小径的路灯已经亮起。林予安踩着水花往美术室走，路过琴房时听见断续的钢琴声。这让他想起三年前那个雨天，沈野也是这样在校门口等他，头发被雨水打湿贴在额头上。
推开门时他愣住了。
沈野站在画架后面，手里拿着炭笔。地上散落着撕碎的画稿，墙上却挂着一幅新作：两个少年并肩而立，光影勾勒出交握的手。线条比上次更流畅，构图也更饱满，连衣角的褶皱都透着细腻。
"你怎么......"
"我每天都来。"沈野放下炭笔，"上周打架那会儿就在这儿待了一夜。"他伸手想碰林予安的脸，中途改成了摸他发顶，"你知道吗？他们给我配了私人画室。"
林予安后退一步躲开他的手。这个动作让沈野愣住。
"为什么要把我带过来？"林予安声音有点抖，"你觉得这里不够好吗？非要搬去那种地方。"
沈野皱眉："你在说什么？"
"我不是你的附属品。"林予安攥紧口袋里的匿名便条，"不需要什么奖学金，也不需要特殊照顾。"
沈野忽然笑了："你吃醋了？"
"你少自恋。"林予安转过身，看见自己映在落地镜中的倒影。国际部制服衬得他像个精致的假人，连表情都是定制的。
沈野从背后环住他："那你说，要怎样才算公平？"
林予安没有回答。他听见身后传来沈野的心跳声，一下一下，和三年前在球场边一样清晰。
"跟我回家。"沈野下巴抵在他肩上，"这次换你提要求。"
雨越下越大。林予安看着镜子里的两个人，忽然想起今早沙雨晴说的话："他们给你准备了定制课桌。"当时她抚摸蒙尘画板的样子，像是在抚摸一件易碎品。
"我要自己的工作室。"他说。
沈野愣了一下，随即笑出声："行，明天就给你找。"
窗外传来脚步声。林予安转身要躲，却被沈野拉住。门被推开一条缝，郑芷涵探进头："在忙？"
她手里拿着个牛皮纸袋，正是之前用来装证据的款式。"董事会同意你的方案了。"郑芷涵对沈野点头，"不过基金会那边还需要确认。"
沈野没松开林予安的手："先解决这事。"
郑芷涵看向林予安，目光温和："你值得拥有独立的工作室。不只是依附于谁。"
门外又传来脚步声。这次是沙雨晴举着相机进来，镜头扫过墙上的画。"拍张合照？"她笑嘻嘻地说，"就当毕业纪念。"
林予安摇头："我们还没毕业。"
"早晚的事。"沙雨晴按下快门。闪光灯亮起时，沈野忽然把手插进他口袋里。林予安触电般往后缩，发现他是在拿走那张匿名便条。
"谁写的？"沈野展开纸条问郑芷涵。
郑芷涵瞥了一眼就摇头："可能是董事会的人。他们对你带新人不太满意。"
林予安沉默。他知道这不是全部真相。便条上的字迹和沈野的太像了，像是刻意模仿的。
雨声渐歇。林予安看着窗外，发现梧桐树下站着个人。看不清脸，但那人手里举着望远镜。
"走吧。"沈野牵起他的手，"回家。"
林予安没有挣脱。掌心相贴的温度真实得让人想哭。
郑芷涵收起平板电脑："基金会的邀请函稍后会送到。"
"什么邀请函？"林予安问。
"青年艺术家扶持计划。"郑芷涵微笑，"只针对独立创作者。"
沈野皱眉："什么时候的事？"
"今天刚决定的。"郑芷涵看了眼手表，"我该走了。"她离开时顺手关上门，发出轻微的"咔嗒"声。
沙雨晴也告辞离开。走之前拍了拍林予安肩膀："别把自己活成别人期待的样子。"
最后剩下他们两人。林予安看着沈野，忽然发现他衬衫第二颗纽扣不见了。
"打架时崩掉的？"
沈野摇头："刚才太紧张，扯的。"
林予安伸手替他整理领口。沈野顺势握住他的手，指尖微凉。
"工作室要起什么名字？"沈野问。
林予安看着窗外渐渐放晴的天空："就叫星再聚吧。"
沈野轻笑："名字不错。"
梧桐叶上的雨水滴落，在青石板上溅起细小水花。远处琴房的钢琴声还在继续，这次换成肖邦的《雨滴》。
林予安忽然想起什么："你母亲的怀表......"
"修好了。"沈野打断他，"走吧。"
林予安被他拉着往校外走。路过公告栏时看见一张新贴的告示，是关于青年艺术基金会的消息。下面有个小小的鹰隼图案，和沈野的落款略有不同。
他没说话。有些事情，现在还不是问的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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