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一的夏天总裹着黏腻的风,教室后墙的吊扇转得有气无力,把数学老师的函数公式吹得支离破碎。林屿的笔尖在草稿纸上顿了顿,没按老师的要求写“辅助线做法”,反而偷偷画了道歪歪扭扭的线条——像美术社窗外那棵老樟树的枝桠。
指尖刚触到抽屉里的素描本,讲台方向突然传来一声轻咳。林屿猛地回神,把本子往最里面塞,却带倒了藏在角落的铅笔盒。金属盒“哐当”砸在地上,里面的东西撒了一地:半块橡皮、三支削钝的铅笔,还有个用硬纸板自制的小调色盘——盘里还留着上周没洗干净的淡蓝、鹅黄,是他偷偷调的“南方夏天的颜色”。
全班的目光都聚过来,林屿的脸瞬间烧得发烫。他蹲下去捡,手指刚碰到调色盘,就被前排同学的鞋尖蹭了下,淡蓝色的颜料印在白色校服裤上,像块洗不掉的污渍。数学老师走过来,弯腰捡起调色盘,指尖捻了点干涸的颜料,眉头皱成疙瘩:“林屿,上课时间不搞学习,搞这些‘没用的’?”
“不是没用的……”林屿的声音细得像蚊子叫,“这是画雨的颜色。”
老师没再说话,把调色盘塞进他手里,丢下句“下课去我办公室”,转身继续讲课。那节课剩下的时间,林屿盯着裤腿上的蓝颜料,连老师讲的“三角函数图像”都看成了晕开的色块。
下课铃刚响,他攥着调色盘往办公室走,路过美术社时,却听见里面传来轻轻的搅拌声。他鬼使神差地停住脚,从虚掩的门缝里看进去——一个扎高马尾的女生正对着颜料盒忙活,手里的画笔蘸着和他调色盘里一模一样的淡蓝,在画纸上涂出一片细碎的雨丝。
“你也喜欢用钴蓝调雨?”女生突然回头,吓了林屿一跳。他这才看清,女生校服领口别着枚新的校徽,上面的名字栏写着“苏瑶”——是上周刚转来的插班生。
林屿攥紧手里的调色盘,指尖都泛白:“我、我就是随便调的……”
苏瑶却笑着走过来,从自己的颜料盒里挖了点鹅黄,往他的调色盘里加了点:“光用钴蓝太冷了,加一点点柠檬黄,像雨里透过来的阳光,更像南方的夏天。”她的指尖沾了点颜料,在调色盘上轻轻搅了搅,淡蓝里晕开一丝暖黄,真的像极了雨后初晴时,透过云层的光。
“你也喜欢画画?”林屿忍不住问。
“嗯,以前在老家就跟着老师学,转来这边,最先找的就是美术社。”苏瑶指了指他手里的硬纸板调色盘,“这个做得还挺巧,比塑料盘吸色,就是不好洗。”
两人正说着,上课铃又响了。林屿想起还要去办公室,急得差点撞上门。苏瑶却叫住他,从口袋里掏出块橡皮,往他手里塞:“用这个擦颜料印,比普通橡皮管用。对了,下午美术社活动,你要来吗?”
林屿攥着那块还带着体温的橡皮,看着苏瑶眼里的光,突然没那么怕去办公室了。他点点头,转身往办公室跑,裤腿上的蓝颜料还在,但手里的调色盘里,那抹淡蓝加鹅黄的颜色,却像把夏天的风,悄悄装进了心里。
后来他才知道,那天苏瑶在美术社画的,也是窗外的雨——和他偷偷画在草稿纸上的,是同一片天空下的同一场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