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一课

我在酒吧找到周叙时，他正攥着杯威士忌，指尖泛白。看见我，他眼底最后一点光也灭了，声音哑得像被砂纸磨过：“你终于肯来了。”

桌上摊着张机票，目的地是我提过无数次想去的冰岛。他以前总说，要陪我去看极光，说要在雪地里给我裹紧围巾，说“以后你的每个愿望，我都想帮你实现”。可现在，这张机票成了他最后的体面，也成了我亲手划开的伤口。

“我们算了吧。”我把早就准备好的话抛出去，像扔一块冰冷的石头。他愣住了，手里的酒杯晃了晃，酒洒在裤子上也没察觉：“为什么？是我哪里不好吗？我可以改，你说什么我都改。”

我别过脸，不敢看他泛红的眼眶。怎么会是他不好？他记得我不吃香菜，每次点外卖都反复叮嘱店家；他会在我加班到深夜时，带着热奶茶在公司楼下等我；他甚至把我随口说的“喜欢复古相机”记在心里，攒了三个月工资，在我生日那天捧到我面前。

是我不好。是我在遇到他之前，早就被上一段感情伤得千疮百孔。前任的欺骗和背叛像根刺，扎在我心里，让我再也不敢相信“永远”，不敢接受别人的真心。我总觉得，所有的好都是暂时的，所有的承诺都会过期，所以我宁愿先推开别人，也不想再尝一次被丢下的滋味。

和周叙在一起的这半年，我像个胆小鬼。他想牵我的手，我会下意识躲开；他想跟我规划未来，我会找借口转移话题；他送我贵重的礼物，我会找机会回同等价值的东西，生怕欠他一点，就再也脱不了身。

有次他生病，发着高烧还硬撑着给我做早餐。我看着他苍白的脸，心里明明疼得厉害，嘴上却只说“你别这样，我会有压力”。我看见他眼里的光暗了暗，却还是笑着说“好，我知道了”。

现在想想，我真是残忍。我把自己受过的伤，变成了刺向他的刀；我把别人给我的痛苦，加倍还给了这个真心待我的人。

“不是你的问题。”我声音发颤，却还是逼着自己说下去，“是我不想谈恋爱了，我觉得我们不合适。”

周叙沉默了很久，久到我以为他不会再说话。然后他拿起桌上的机票，慢慢揉成一团，扔进垃圾桶。“我明白了。”他站起身，外套上还沾着酒渍，“林知，我只希望你以后，能敢再相信一次别人，别再把自己裹得那么紧了。”

他走的时候，没有回头。我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酒吧门口，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下来。手里还攥着他昨天给我的糖，是我最喜欢的葡萄味，糖纸还没拆开，却已经没了甜味。

后来我再也没见过周叙。听朋友说，他去了冰岛，一个人看了极光，还拍了很多照片，只是照片里再也没有笑过。我把他送我的相机锁在抽屉里，把他给我买的所有东西都收拾起来，像藏起一段见不得光的秘密。

有天整理旧物时，我翻到了上一段感情里，前任写给我的信，里面全是没兑现的承诺。我看着那些字迹，突然发现，我早就该放下过去了。可我明白得太晚，我用别人的错误惩罚了自己，也伤害了那个最该被珍惜的人。

窗外的雨下了很久，我坐在地板上，哭了一整晚。我终于明白，原来耗尽眼泪上的最后一课，叫割舍。不是割舍别人的真心，而是割舍自己心里的恐惧和执念。只是这堂课的代价太大，我弄丢了那个愿意陪我看极光的人，也永远失去了再爱他的机会。

从此，再也没有人会在我加班时等我，再也没有人会记得我不吃香菜，再也没有人会把我的愿望放在心上。我终于学会了勇敢，却再也没有了可以勇敢去爱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