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念搬进新家的那天,在老房子衣柜最深处,翻出了一件洗得发白的藏青色毛衣。针脚歪歪扭扭,领口还松垮地塌着,是母亲生前织的。
二十岁那年,陈念和母亲大吵了一架,拎着行李箱从家跑了。起因是母亲非要她穿这件刚织好的毛衣,说“降温了,外面风大”,可陈念嫌毛衣样式老气,针脚也不平整,当着亲戚的面把毛衣扔在沙发上,喊:“你织的东西我才不穿,土死了!”
母亲的脸当时就白了,嘴唇动了动,没说出话。陈念没管,摔门就走,去了外地读大学,后来又留在了大城市工作。这期间,母亲给她打了无数个电话,她要么匆匆挂断,要么说“忙,没时间”。母亲寄来的包裹,里面总夹着新织的围巾、手套,她都随手塞在柜子角落,从没碰过。
她总觉得母亲不懂她,不懂她想摆脱小县城的束缚,想穿光鲜亮丽的衣服,想活成别人眼里“洋气”的样子。直到三年前,母亲突发脑溢血,她赶回家时,只看到盖着白布的病床。亲戚说,母亲倒下前,还在给她织一件灰色毛衣,说“念念今年冬天要穿厚点”。
陈念抱着那件没织完的毛衣,在灵堂哭到晕厥,可母亲再也听不见了。后来她收拾母亲的遗物,在抽屉里发现一个笔记本,里面记满了织毛衣的心得:“今天学了新针法,给念念织件洋气的”“线选浅灰色,念念说过喜欢亮一点的颜色”“织快些,赶在冬天前寄给她”。笔记本最后一页,是母亲写的:“念念昨天打电话说忙,是不是没好好吃饭?下次不催她回家了,别让她烦。”
此刻,陈念把那件藏青色毛衣贴在脸上,粗糙的毛线蹭得脸颊发疼,就像母亲当年没说出口的委屈。她试着把毛衣往身上套,才发现尺寸刚好,母亲把她的肩宽、身长记得分毫不差。衣柜里,母亲后来织的那些围巾、手套整整齐齐叠着,每一件都比第一件精致,可她一件都没戴过。
窗外开始飘雪,陈念穿着这件旧毛衣站在窗前,手指一遍遍摸着歪扭的针脚。她终于知道,母亲织的从来不是土气的毛衣,是怕她冻着的牵挂,是想靠近她却不敢多说的小心。可这份牵挂,她直到失去后才懂,那些没穿过的温暖,再也没机会补回来了。
她拿出手机,翻出母亲的号码,指尖悬在拨号键上,却只能对着空白的聊天框,一遍遍地打:“妈,我错了,我现在很喜欢这件毛衣。”可屏幕那头,再也不会有回复了。那件没织完的灰色毛衣,和衣柜里的旧毛衣一起,成了她这辈子都解不开的遗憾,提醒着她,曾经有个人,用最笨拙的方式爱着她,而她却弄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