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盏最后一次见沈砚,是在巷口那盏锈迹斑斑的路灯下。
那天飘着细碎的雪,路灯的光裹着雪粒子,落在沈砚肩头,像撒了把碎盐。他穿着她去年送的深灰大衣,拉链拉到顶,只露出一点苍白的下巴,手里攥着个牛皮纸信封,指尖冻得发红。
“盏盏,”他的声音比巷里的风还冷,“这是最后一笔。”
信封里是厚厚的现金,用橡皮筋捆着,边角磨得发毛。林盏捏着信封,指节泛白——这是沈砚每个月准时送来的“补偿”,从他突然消失又突然出现开始,已经持续了三年。
三年前的夏天,巷口的栀子花开得最盛时,沈砚不告而别。他留的字条只有五个字:“别等,不值得。”林盏攥着那张纸,在栀子花丛里蹲到天黑,花瓣落了满肩,像场无声的葬礼。
后来她才知道,沈砚的母亲得了重病,需要天价手术费。他辍了学,去了南方的工地,据说在脚手架上摔下来过,断了两根肋骨,却连句疼都没跟人说。再后来,他突然回来了,却不再是那个会帮她摘巷口梧桐树果、会在路灯下给她讲题的少年——他眼里没了光,说话时总低着头,像怕被人看清什么。
“沈砚,”林盏的声音发颤,雪落在睫毛上,化得冰凉,“你就没什么要跟我说的吗?”
他抬起头,路灯的光落在他眼底,映出一片空茫。“没了。”他顿了顿,补充道,“我要结婚了,对方能帮我妈后续治疗。”
林盏的心像被雪冻住,又被他的话狠狠砸了一下,碎得连疼都发不出声。她记得沈砚曾在这盏路灯下跟她说,等他们考上同一所大学,就一起在巷口种满栀子花,等花开了就结婚。那时他眼里的光,比路灯还亮。
“那祝你……”她想说“幸福”,却怎么也吐不出这两个字,最后只化作一声轻得像叹息的气音,“多保重。”
沈砚没再说话,转身走进了巷深处。他的背影在雪地里越来越小,大衣下摆扫过积雪,留下浅浅的痕迹,很快又被新雪覆盖,像从未出现过。
林盏站在路灯下,直到雪落满了头发,才慢慢拆开那个信封。现金中间夹着一张小纸条,是她熟悉的字迹,笔画却比以前潦草很多:“盏盏,别恨我。巷口的栀子树我浇了水,明年会开的。”
她蹲下身,把脸埋在膝盖里,终于哭出声。雪落在她的背上,冷得刺骨,可她觉得,再冷也比不上心里的疼。
第二年春天,巷口的栀子树真的开了花,雪白的花瓣堆在枝头,香得让人发慌。林盏每天都会去树下待一会儿,却再也没等到那个会帮她摘花瓣的少年。
后来有一天,她在医院碰到沈砚的母亲,老人拉着她的手,眼泪止不住地流:“盏盏啊,你别怪阿砚,他去年冬天就走了,是胃癌晚期……他怕你知道了难过,才编了结婚的谎话……”
林盏站在原地,手里还攥着刚买的栀子花,花瓣落在地上,被风吹得打转。她突然想起去年冬天的雪,想起路灯下沈砚苍白的脸,想起他攥着信封的、冻得发红的指尖——原来那时,他已经快撑不住了。
那天晚上,林盏又去了巷口的路灯下。灯还亮着,只是更暗了,锈迹爬满了灯杆,像一道道旧伤疤。她从口袋里掏出那张皱巴巴的纸条,贴在胸口,眼泪落在纸条上,晕开了上面的字迹。
“沈砚,”她对着空无一人的巷子轻声说,“栀子花开了,你看到了吗?”
风穿过巷子,卷起地上的花瓣,落在她的肩头。路灯的光裹着花瓣,像那年他留在她肩头的碎雪,只是这一次,再也没人会转身,对她说一句“盏盏,我回来了”。
巷口的灯,亮了一夜又一夜,却再也照不亮那个等在灯下的少年,也照不亮那段被风雪埋了的,没说出口的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