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晚最后一次见陆则衍,是在2012年的梅雨季节。她撑着褪色的蓝布伞站在码头,看他穿着笔挺的西装踏上渡轮,背影决绝得像从未认识过她。江风卷着雨丝打在脸上,凉得刺骨,她手里攥着的信封被雨水浸得发皱,里面是她连夜写的信,开头那句“则衍,我等你”还没干透。
他们相识在2008年的夏天,苏晚在江边的书店打工,陆则衍是常客,总爱坐在靠窗的位置读建筑画册。他说他要建一座能看见江景的美术馆,让每个进来的人都能感受到风的形状。苏晚信了,就像信他说的“等我站稳脚跟,就娶你”。
那些日子是苏晚这辈子最亮的光。陆则衍会带她去吃巷尾的糖水铺,芋圆煮得软糯,像他说话的语气;会在暴雨天背着她蹚过水洼,后背的温度透过衬衫传过来,暖得她心尖发颤;会在她生日那天,用捡来的碎木料做了个小书架,刻上“晚晚的小世界”。她把两人的合照夹在最喜欢的书里,照片上她笑得眯起眼,他搂着她的肩,背景是漫无边际的江景。
变故发生在2010年。陆则衍的父亲突然病重,需要巨额手术费。他开始没日没夜地跑项目,眼底的红血丝越来越重,回家的时间越来越晚。苏晚悄悄退了攒钱买的钢琴课,把工资全塞给他,说:“没关系,我们一起扛。”他抱着她,声音哑得厉害:“晚晚,委屈你了。”
可她没等到苦尽甘来。有天她去工地送汤,看见陆则衍和一个穿名牌裙的女人站在一起,女人挽着他的胳膊,笑靥如花。她躲在树后,汤桶的温度烫得手心发红,却比不上心里的疼。晚上陆则衍回来,她问起那个女人,他只说:“项目合作方的女儿,别多想。”
后来流言像潮水般涌来,说陆则衍要娶那个女人,因为她能帮他拿到美术馆的项目,还能救他父亲。苏晚跑去问他,他坐在昏暗的出租屋里,手里捏着烟,烟雾模糊了他的脸。“是真的,”他说,“晚晚,我们分手吧。”
她以为他有苦衷,哭着拽他的衣角:“我可以等,等你把叔叔治好,等你建完美术馆……”
“不必了,”他掰开她的手,指尖的冰凉让她浑身一僵,“我从来没爱过你,和你在一起,不过是因为你像我过世的妹妹。”
这句话像一把冰锥,狠狠扎进苏晚心里。她看着他,这个她爱了四年的男人,突然觉得陌生得可怕。她摔门而出,没看见他转身时落下的眼泪,也没看见他手里攥着的、写满“对不起”的信纸。
陆则衍走后,苏晚还守在那个小出租屋。她每天都去江边等,看渡轮来来回回,却再也没等到那个熟悉的身影。她去医院打听他父亲的消息,护士说老人手术很成功,是一个姓林的小姐付的费。她又去看他说的美术馆工地,奠基碑上刻着“陆则衍 林梦瑶 共建”,刺眼的字迹让她差点站不稳。
2013年的秋天,苏晚收到一封陌生邮件,是陆则衍的助理发来的。附件里有张照片,陆则衍躺在病床上,脸色苍白,旁边放着诊断书——胃癌晚期。还有一封他写的信,字迹潦草得厉害:
“晚晚,对不起,骗了你这么久。当年我爸手术成功后,林梦瑶以项目要挟逼我结婚,还说要对你不利。我只能推开你,我想等美术馆建好,等能护住你,再找你解释……可我等不到了。
书店靠窗的位置我一直留着,糖水铺的老板还问你怎么没来。我建的美术馆能看见江景,可惜不能和你一起看了。
下辈子,我一定早点找到你,再也不放手。”
苏晚抱着电脑哭到昏厥,她跑到美术馆,刚建好的建筑立在江边,阳光透过玻璃幕墙洒进来,真的能看见风的形状。可她站在空旷的大厅里,只觉得冷。
她去了他们常去的码头,把那封没寄出去的信和他送的小书架一起扔进江里。江水翻涌,吞没了所有的爱恋与遗憾。
后来有人说,在每个梅雨季节,总能看见一个穿蓝裙子的女人站在码头,手里拿着一本旧书,像在等什么人。可渡轮来了又走,江水流了又停,那个承诺要和她看一辈子江景的人,再也没回来过。江水深处,沉睡着未说出口的爱意,和一段被现实碾碎的青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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