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抱着萧瑾瑜冰冷的身体，看着他安详的睡颜。晨光透过地窖的裂缝洒进来，照亮他眉眼间的疲惫。瓦片还在簌簌掉落，禁军的脚步声越来越近。
“皇后！”统领的声音带着哭腔，“撑住！我们在打通通道！”
男孩从扭曲的肢体间爬出来，金蝉成群结队地涌向洞口，却在触及晨光的瞬间坠落。他抹着眼泪，胸前翡翠锁映出诡异的绿。
“娘……他们要抓走我了……”
我低头咬破指尖，在萧瑾瑜玄色衣襟上抹出一道鲜红。远处传来孩童的哭声，那声音刺得我太阳穴突突直跳。我盯着男孩胸前晃动的翡翠锁——那分明是沈知远临死前藏在怀里的解药，此刻却挂在个孩童脖子上。
“姐姐不要怕。”他蹦跳着靠近，袖中滑出半截断簪，“娘说换颗心就能回家了。”
他咧嘴笑着，露出参差不齐的乳牙。我握紧断骨站起身，看着他胸前翡翠锁泛起的绿光。檀木床上躺着的女子忽然睁开眼睛，浑浊的瞳孔里映出我的脸。
“婉儿？”我认出太妃身边的宫女。
她艰难地开口：“娘娘……求您……救救孩子……”
男孩突然发出尖锐的笑声。他的身体开始膨胀，皮肤下鼓起无数凸起。我后退几步，看着他撕裂的衣衫里露出森白肋骨。
“来不及了。”柳景和的声音从背后传来。我转身看见他倚着石壁，手中把玩着半截断簪。
“你到底想要什么？”我盯着他癫狂的眼神。
“你不知道吗？”他突然扑上来，一把掐住我脖子，“当年你说要带我私奔，结果自己跑了！害我被爹关进地窖，只能靠喝老鼠血活命……”
腥热的呼吸喷在我脸上。我掰他手指，却感觉喉咙越来越紧。就在这时，密室突然剧烈震动。柳景和踉跄后退，我瘫坐在地上大口喘息。
“他们在上面拆庙。”他狞笑着，“等着和你的孽种一起烂在这里吧！”
我抓起地上半截断骨冲过去。柳景和闪身躲开，袖中滑出一柄匕首。刀刃划破我手臂时，血腥味引来了更多毒蝉。
“你疯了！”我举着断骨格挡，“这里塌了你也活不成！”
“活不成也要拉你垫背！”他疯狂挥舞匕首，“你说要带我走的……你说过的……”
突然有箭矢破空而来。柳景和瞪大双眼，喉间绽开血线。他低头看着穿透胸膛的弩箭，踉跄着撞向石壁。
萧瑾瑜浑身是血地出现在门口。他手中的长弓还在震颤，脚下却像灌了铅。我冲过去扶住他摇晃的身体，发现他胸前又多了两处伤口。
“不是让你…待在地道…”他喘着粗气，眼神却异常明亮。
“里面有你的孩子。”我指着密室，“他们用沈家血脉炼药…”
他忽然笑了：“终于…找到证据了。够给沈相定罪了…”
手指收紧，“你早知道这里的事对不对？”
“成婚那夜…”他抹了把嘴角的血，“我就发现了这个地窖。所以才不敢掀你的盖头。怕你问我…为什么要把你的生辰八字刻在棺材上…”
瓦片碎裂声越来越密集。我搀着他往外走，身后传来梁柱倒塌的轰鸣。小男孩的惨叫声混着无数毒蝉振翅的嗡鸣，像是来自地狱的召唤。
“等等！”萧瑾瑜突然拽住我。他从怀里摸出个油纸包，里面是半块桂花糕，“你最爱吃的…”
指尖已经发紫，却执意喂到我嘴边。
“你自己吃…”我咬住下唇。
“听话…”他眼里跳动着奇异的光彩，“当年你说…要和我一起吃最后一块…”
泪水模糊了视线。我张口咬下桂花糕，尝到甜腻下的苦涩。
萧瑾瑜满意地笑了，慢慢松开手指。
“你下毒？”我惊怒交加。
“是解药。”他喘着气，“能逼出你体内的蛊卵…”
身体突然剧烈抽搐，“我…时间不多了…”
我抱住他摇晃的身体。地道外传来马蹄声，还有禁军的呼喊。
萧瑾瑜忽然凑近我耳边：“记住…你欠我一条命…”
“不许胡说！”我哽咽着，“我还没还你…”
“那就…”他最后一次睁开眼，“来世再还…”
玄色衣袂染满鲜血，最终化作我怀中冰冷的布料。远处钟楼传来卯时三响，第一缕晨光穿透地道裂缝。我望着他安详的睡颜，想起大婚那夜他说的话：
“皇后，你不能走。”
禁军的脚步声在头顶炸响。我抱着萧瑾瑜，感觉到他最后的温度正一点点从指缝溜走。地窖裂缝透进的晨光忽然暗了，有黑影在洞口晃动。
“娘娘小心！”统领的声音从上方传来，“我们准备放绳梯——”
话音未落，一声闷响从密室深处传来。男孩的惨叫戛然而止，只有毒蝉振翅的嗡鸣仍在回荡。我抬头时，一滴血落在睫毛上，顺着鼻梁滑进嘴角。咸腥味让我想起大婚那夜盖头上的血渍，还有他说“你不能走”时攥得发白的手指。
“先把太子带出去。”我将昏迷的孩子塞进侍卫递下的布兜。孩子脖颈间的翡翠锁擦过我手心，凉得像蛇鳞。
绳索绷紧的瞬间，地面突然塌陷。我抱着萧瑾瑜往下坠，后背撞上凸起的石棱。剧痛中看见他胸前的伤口又渗出血来，玄色衣料上的红像开败的花。
“皇后！”上方传来惊呼。瓦砾簌簌砸在身上，却感觉不到疼。怀里的人越来越轻，仿佛要化作指缝间的尘埃。
坠落突然停止。我挂在半空，头顶是摇曳的火把光影。柳景和的尸体就在下方，扭曲的姿势像只被踩碎的蜘蛛。他袖中滑出的东西在月光下泛着青芒——那是沈家药铺的铜牌。
“娘娘抓紧！”有人在喊。我松开手指，任由自己和萧瑾瑜一同坠入黑暗。
水声漫过脚踝时，我才意识到这是御膳房的地窖。浮尸撞在石阶上，是太妃身边的宫女。她手里还攥着半块桂花糕，甜腻的香气混着血腥味直冲鼻腔。
远处传来更鼓，三更天了。我拖着萧瑾瑜往深处走，水面倒映着我们的影子。他的脸比月光还苍白，唇角却挂着笑，像是终于等到这一刻。
暗道尽头传来孩童啼哭。我握紧断骨转身，看见那个男孩正从墙缝里爬出来。他的身体像浸水的纸人般透明，胸前翡翠锁却愈发幽绿。
“娘说换颗心就能回家…”他咧嘴笑着，露出参差不齐的乳牙，“姐姐愿意帮我吗？”
身后传来水声。我回头时，萧瑾瑜的尸体已经不见了。水面只剩下一串血泡，蜿蜒着通向黑暗深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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