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脉的咆哮最终化为了深沉的、规律性的嗡鸣,如同大地沉睡时平稳的呼吸。
祭坛洞窟内恢复了寂静,只有中央石台上那顶黑色头冠依旧散发着温润而内敛的光泽,提醒着众人方才那惊心动魄的一切并非幻觉。
劫后余生的狂喜渐渐平息,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入骨髓的疲惫和一种难以言喻的、奇特的宁静。
人们或坐或卧,处理着新增的伤口,分享着最后一点清水,目光却都不由自主地望向那祭坛中心,眼神中充满了敬畏、茫然,以及一丝微弱的、新生的依赖。
他们竟然真的做到了。用一种无法理解的方式,稳住了这可怕的天地之力。
陆沉靠坐在石壁下,包扎着手上崩裂的伤口,目光却锐利地扫视着洞窟。
危机暂时解除,但并不意味着安全。狄人的威胁仍在,而这刚刚被激活的古老祭坛,也充满了未知。
他的目光再次落在那幅描绘众人合力稳定封印的壁画上,落在那行无法辨认的古老文字旁。
苏婉顺着他的目光看去,轻声道:“这文字……我似乎在哪本极其冷僻的杂记里见过类似的拓片……好像是与‘誓约’、‘守望’有关的古老盟约……”
“盟约?”陆沉眉头微蹙。
“嗯,记载很模糊,说是山民与山灵之间的古老约定,守望相助,但代价……”苏婉摇了摇头,表示记不清了。
代价?陆沉的心微微一沉。
获得力量,往往意味着付出代价。
这暂时的安稳,背后又隐藏着怎样的条件?
就在这时,洞口负责警戒的一个半大孩子忽然发出一声压低的惊呼,连滚带爬地跑进来,脸色发白,指着外面:“有……有人!对面的山上!在看我们!”
所有人瞬间紧张起来,刚刚放松的神经再次绷紧!
狄人?!
还是羌人?!
陆沉和石虎对视一眼,立刻抓起武器,悄无声息地摸到洞口,借着岩石的掩护,小心翼翼地向外望去。
此时天色已近黄昏,夕阳的余晖将远处的山峦染上一层瑰丽却又有些凄艳的金红色。
在对岸,与他们隔壑相望的一座更高、更陡峭的山峰之上,几个黑色的小小身影,正静静地矗立在悬崖边缘。
距离太远,看不清具体样貌和装束,但能肯定那是人!
而且他们面向的,正是自己所在的这个洞穴方向!
不是羌人习惯的装束,也更不可能是狄人。
那是一种……更加古老、更加朴拙的感觉,披着兽皮,戴着羽毛或骨饰,如同直接从山石中生长出来的一般。
他们就那样静静地站着,一动不动,仿佛已经站了千年万年。
夕阳在他们身后拉出长长的影子,带着一种难以形容的、沉默而巨大的压迫感。
没有敌意,没有好奇,只是一种纯粹的、冰冷的……注视。
像是在确认什么,又像是在……守望。
“是……是那些画上的人?”一个汉子声音发颤,想起了洞壁上那些古老的壁画。
没有人回答。但每个人心中都涌起一股寒意。
这些身影,与壁画上描绘的那个消亡部落的装束,何其相似!
难道……那个部落并未完全消亡?
还有幸存者一直隐居在这群山至高处?
他们目睹了刚才地动的异常和最终平息?
他们看到了祭坛被重新激活的光芒?
陆沉的心脏剧烈地跳动着。
这些神秘的观察者,是敌是友?
他们对祭坛的复苏持何种态度?
就在这时,对面峰顶上的一个身影,似乎微微动了一下。
他抬起手,指向了某个方向——并非指向他们,而是指向更东面的、一座被夕阳勾勒出锋利轮廓的、如同利剑般直插云霄的孤峰。
然后,那几个身影便如同融入山石的阴影般,悄然退后,消失在了峰顶之后,再无踪迹。
只留下洞穴口的众人,面面相觑,心中充满了更大的谜团和不安。
“他们……什么意思?”石虎拧着眉头,“指那座山干嘛?”
陆沉默默地望着那座被指定的、在暮色中显得格外孤高险峻的剑峰,脑中飞速运转。
指示方向?警告?还是……下一个目的地?
那些古老的存在,似乎以一种他们无法理解的方式,介入了他们的命运。
“今晚加强警戒。”陆沉收回目光,声音低沉,“轮流守夜。洞里洞外都要安排人。”
他不再多看那座剑峰,但那个方向,却如同烙印般刻在了他的心底。
夜色再次降临。
洞内燃起了篝火,但气氛却无法回到之前的短暂宁静。
那无声的窥视,那神秘的指向,像一片无形的阴云,笼罩在每个人心头。
未知的威胁,似乎从未远离,只是换了一种更加诡异、更加难以捉摸的形式。
陆沉坐在火堆旁,手里无意识地摩挲着那块黑色石板。指尖划过那幅描绘迁徙的图画,划过那条代表通路的线。
线……链桥……祭坛……地脉……还有那座被指定的剑峰。
这一切之间,是否存在着某种隐秘的联系?
那些古老的守望者,究竟想指引他们去往何方?
又希望他们去做些什么?
他抬起头,目光仿佛能穿透石壁,望向远方那座沉默的、如同黑色巨剑般矗立于星空下的山峰。
生路,或许就在那里。
但这条路,注定布满更多的未知与凶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