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三下午的美术课刚结束,我正帮沈青叶老师收拾画具,画室门口突然传来轻轻的敲门声。抬头望去,两个女孩站在逆光里——前面的姑娘穿米白色针织衫,长发用珍珠发圈松松挽着,手里捧着个烫金封面的笔记本;后面的女孩扎着低马尾,穿浅灰运动外套,背着个洗得发白的帆布包,指尖紧张地抠着包带。
“请问……沈青叶老师在吗?”穿针织衫的姑娘先开口,声音很轻,却带着难以掩饰的急切,“我们是她的女儿,沈知夏和沈知意。”
“妈?”沈知意跟着喊了一声,目光飞快扫过画室,最后落在沈老师身上时,眼圈瞬间红了。
沈老师手里的调色盘“当啷”一声砸在桌上,颜料溅到她的棉麻衬衫上,她却像没看见似的,快步走过去,伸手想碰沈知夏的脸,指尖悬在半空又缩了回去,声音发颤:“你们怎么来了?不是说好了,等我忙完画展就回家吗?”
“您都三个月没回消息了!”沈知意扑过去抱住她的胳膊,眼泪掉在她的袖口上,“爸说您电话打不通,学校地址还是我翻您旧笔记本找的。上周沈家的李叔来家里,说……说外公那边催您回去,说您是沈氏最后一代人,有些事必须您来定。”
“沈家”两个字一出口,沈老师的肩膀明显僵了。她扶着沈知意的肩膀,慢慢走到画架前——那里放着一幅没画完的《老宅》,画布上的青瓦白墙,和我之前在沈老师手机里见过的沈家老宅照片一模一样。
“我知道。”沈老师的手指轻轻拂过画布上的瓦片,语气沉了下来,“李叔上周给我发过消息,说外公留下的股份和集团的事,需要我回去签字。可我……”她顿了顿,看向沈知夏,“你们爸知道你们来吗?”
“知道,是他让我们来的。”沈知夏把笔记本递过去,封面上“沈氏集团”四个字烫得发亮,“爸说,您不想面对的,我们陪您一起。他还说,当年您为了我们跟沈家闹僵,现在该让沈家知道,您不是一个人。”
沈老师翻开笔记本,里面夹着一张老照片——年轻的她穿着婚纱,身边站着沈叔叔,背景是沈家老宅的大门,只是照片里的大门紧紧关着。她盯着照片看了很久,突然笑了,眼角却有泪:“当年我跟你爸结婚,沈家没一个人来,现在倒想起我这个‘最后一代人’了。”
“妈,其实李叔说,外婆也在等您。”沈知意擦了擦眼泪,小声说,“他说外婆这两年身体不好,总跟他念叨,说当年不该逼您。”
沈老师没说话,只是把笔记本合上,放在画架上。她转身看向我,脸上露出歉意的笑:“林夏,下周的社团活动,可能要麻烦你多费心。我得回去一趟,有些事,确实该了了。”
“您放心,我会跟社团里的同学说的。”我点点头,看着她们母女三个站在画架前的身影,突然觉得,沈老师画里的老宅,好像终于要等来回家的人了。
第二天早上,我去车站送她们。沈知夏帮沈老师拎着行李箱,沈知意牵着她的手,三个人的影子在晨光里拉得很长。临上车时,沈老师回头朝我挥手:“等我回来,给你带沈家老宅的桂花糕,当年我最爱吃的那种。”
火车开动时,我看见沈知意趴在车窗边,朝我比了个“加油”的手势,沈知夏则帮沈老师把滑落的围巾重新围好。阳光落在火车上,把沈老师的白发染成了浅金色——我突然明白,所谓“最后一代人”的责任,从来不是孤身一人的负担,而是有家人陪在身边,就敢直面所有过往的勇气。
回到画室时,我发现沈老师把那幅《老宅》留在了画架上,旁边压着一张便签:“等我回来,一起画完它。”画布上的青瓦白墙,好像在晨光里,悄悄亮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