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机械地摩挲着母亲胸前的吊坠,指尖触到边缘处细小的凸起。金属外壳在昏黄灯光下泛着冷光,像块结了冰的泪滴。陆明远的脚步声从门外传来,靴底碾过地板上的玻璃渣。
"我们得走了。"他的声音隔着门板显得闷钝,"组织的人马上会找到这里。"
我没理会。手指沿着吊坠边缘摸索,突然听见细微的咔嗒声。盖子弹开时,一张折叠成方块的照片飘落出来。纸片打着旋儿落在地上,被穿堂风掀开一角。
照片上是林悦悦。她躺在某种透明舱体里,脖颈处有道新鲜的针孔。可这分明是我七岁那年的相册——背景里褪色的碎花墙纸,墙上歪歪扭扭贴着"生日快乐"的彩纸。
"你妹妹从小就体弱多病。"陆明远不知何时站在了身后,呼吸扫过后颈,"需要定期注射抗体。"
我猛地转身,照片从指间滑落。他弯腰去捡的动作太慢,我抢先一步踩住。脚底传来纸张被碾碎的触感,像踩碎了某种腐烂的东西。
"闭嘴!"喉咙火辣辣地疼,"你们给她注射的根本不是营养剂!"指甲深深掐进掌心,"那天她在学校往我书包倒墨水的时候,你们就在看着对不对?"
陆明远的瞳孔微微收缩。这个细微的表情变化让我想起每次数据分析出错时,他在会议室里审视的目光。那些时候我总以为自己暴露了能力不足,现在才明白他在观察我的应激反应。
"走。"他伸手来拉我,袖口露出半截青灰色的纹身——和母亲临终前抓住我手腕时,我瞥见的数字一模一样。
走廊尽头的应急灯忽闪两下。我撞开他冲向楼梯口,湿滑的台阶让右脚重重磕在扶手上。血腥味混着铁锈味涌上来,和消毒水的味道纠缠成一团。
"密码是你生日。"母亲最后的话在耳边炸响。我刹住在二楼储藏室门前,手指悬在密码锁上方发抖。
19950817。
金属门发出气阀泄压的嘶鸣。霉味扑面而来,架子上整齐码放着贴着编号的玻璃瓶。最底层的纸箱里堆满儿童画,歪歪扭扭的蜡笔字写着"姐姐真讨厌"、"不要和姐姐玩"。
我抓起最上面那张。蜡笔涂抹的红色泼满整幅画,本该是天空的地方全是血点。翻到背面时呼吸一滞——2003年4月,林悦悦六岁。
那是我第一次被关进地下室的夜晚。
"这不是你该来的地方。"陆明远的声音从头顶传来。我抬头看见通风口探出的监控探头,红光一闪一闪像是毒蛇的眼睛。
脚步声从三条通道同时逼近。我抄起桌角的实验记录本就往通风管道爬,膝盖擦过生锈的管道发出刺耳的摩擦声。身后传来玻璃爆裂的脆响,某种药剂在地面滋滋作响,腾起淡紫色的烟雾。
"停下!"陆明远的声音带着电流杂音,"你会触发自毁系统!"
我没有停。通风管道拐角处卡着个毛绒玩具,熊耳朵内侧缝着歪扭的字迹:"给最勇敢的小悦悦"。线头从"勇"字中间断开,像道未愈合的伤口。
下方实验室的警报声骤然拔高。透过格栅往下看,恒温箱正在自动开启,蓝色液体顺着导管流向中央控制台。陆明远的身影在闪烁的警报灯中忽明忽暗,他面前的投影屏正在播放林悦悦的早期影像。
画面里的小女孩被绑在电击椅上,头发被汗水黏在脸上。她每抽搐一次,屏幕右下角的时间戳就跳动一秒。最新日期显示就在三天前。
"为什么..."我喃喃自语,喉头哽着冰凉的恐惧,"她明明上周还在朋友圈发自拍。"
"真正的林悦悦已经死了。"陆明远的声音从下方传来,他举着的平板显示出我的生物数据,"你是替代品,是最成功的样本。"
我往后缩的膝盖撞到金属隔板。整个通风管道剧烈晃动,灰尘簌簌落下。下方的投影突然切换成我的脸,各项数据在额头位置滚动显示:抗体浓度97.3%,情感模拟完成度89%。
"你们连七岁的小女孩都不放过?"声音发颤却带着哭腔,"为什么要让她恨我?"
陆明远按下某个按钮,实验室天花板降下防爆门。他的影子在密闭空间里被拉得很长,像只张开巨网的蜘蛛。"爱与恨的距离,恰好能激发最大潜能。"
我抓起通风管道里的螺丝往他砸去。蓝色安瓿瓶从他手中滚落,在地面摔成晶莹的碎片。某种药剂溅到手背,皮肤瞬间泛起细小的水泡。
"痛苦让你进化。"他避开飞来的螺丝,语气依然平稳,"每次你被打断肋骨、被灌醉酒,身体都在产生更强的抗体。"
怒火从胃部窜上来。我撕碎手中实验记录,纸片雪花般飘落。最新一页的角落写着母亲的笔迹:"小满才是真正的悦悦",墨迹被晕染开来,像是被泪水浸透的。
"你早就知道。"指甲掐进掌心直到出血,"所以才把我招进公司?"
"你比任何人都恨我们。"他从防爆门后走出来,手中换了支注射器,"这是最完美的培养方案。"
我倒退着撞上冷冻舱的玻璃罩。警报声戛然而止,照明灯全部熄灭,只剩下冷冻舱表面幽蓝的指示灯。倒影里我和林悦悦的脸几乎重叠,发梢都有一缕银白色。
"生日礼物。"陆明远举起注射器,液体在黑暗里泛着诡异的光,"完成最终进化。"
我猛然转身。手掌按在冷冻舱的解锁键上,机械运转的轰鸣声中,舱盖缓缓开启。林悦悦苍白的脸近在咫尺,睫毛凝着霜,胸口别着和母亲遗体上一模一样的生肖兔吊坠。
"她只是备份。"陆明远的声音突然变得很轻,"你才是青苗计划真正的终点。"
通风管道上方传来重物坠落的巨响。我趁机扯下冷冻舱的数据线,插进随身携带的加密U盘。警报声再次炸响时,我翻身跃进黑暗深处。
身后传来陆明远的喊声,但被爆炸声淹没。火光中我瞥见墙上的电子屏,倒计时归零的瞬间,母亲临终的话混着雷声炸响:
"要活得比我好......"
\[未完待续\]我撞开冷冻舱前的金属台,玻璃罩碎片扎进小腿也浑然不觉。林悦悦苍白的脸在幽蓝光线里泛着青灰,胸口吊坠的兔耳朵弯折成诡异角度。
"备份..."喉咙发出破碎声响,手指摸索向她脖颈。皮肤冰冷僵硬,指腹碰到针孔时突然抽搐——和记忆里七岁那年打针的触感一模一样。
头顶传来重物坠地的闷响。陆明远举着灭火器砸开防火门,火星顺着破损的电缆簌簌掉落。他的袖口在淌血,却仍死死攥着那支注射器。
"你逃不出去的。"他踩过满地数据盘残骸,靴底碾碎一张儿童画。鲜红蜡笔涂满整幅画纸,本该是太阳的位置画着布满血丝的眼睛。
我抓起实验台上的手术刀就往他刺去。金属相撞迸出火花,刀刃卡在他手腕的防护装置里。他突然松开注射器,任由蓝色液体泼洒在两人交缠的手臂上。
剧痛从手背窜到肩膀。皮肤鼓起水泡的瞬间,我听见自己骨骼发出细微的噼啪声。陆明远趁机掰开我的手指,却发现被腐蚀的皮肉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
"抗体浓度破纪录了。"他盯着我渗着血珠的手背,瞳孔里闪过兴奋,"痛苦果然能激活潜能。"
走廊传来密集的脚步声。我甩开还在冒烟的手套残片,翻身跃上通风管道。身后爆炸声震落天花板石棉板,气浪推着我撞开前方栅栏。
坠落时我看见了母亲。她躺在三米外的担架床上,心电监护仪的绿线已经拉直。床头挂着病历夹,最上面一页印着我和林悦悦的DNA对比图。
"妈妈..."我跪倒在地,指尖抚过她冰凉的手背。输液管里残留着淡紫色药剂,和地下室滋滋作响的液体颜色相同。
陆明远的声音从背后传来:"你该感谢我们。要不是基因改造,你早就像她一样死了。"
我猛然转身。他站在火光中,手中换了支更粗的注射器。针筒里的银色液体流动时像活物般扭动。
"最终进化剂。"他扯开我的衣领,露出锁骨下方的植入芯片,"打进去你就再也不用怕死了。"
我咬住他手腕的瞬间尝到了铁锈味。他吃痛松手的刹那,注射器滚落在我脚边。银色液体渗进地板缝隙,腾起的雾气里浮现出童年画面:母亲深夜伏案写实验报告,林悦悦抱着兔子吊坠哭着要姐姐陪睡。
"你们连死都不让我知道真相..."我抬脚碾碎针管,飞溅的液体灼伤脚踝。陆明远捂着流血的手腕后退,却被突然启动的自动防御系统锁定。
警报声变得尖锐刺耳。我拖着受伤的腿爬向母亲遗体,心电监护仪突然发出嗡鸣。淡蓝色电流在她胸前游走,植入式心脏起搏器开始自动重启。
"别碰她!那是..."陆明远的喊声被更大的爆裂声淹没。我扑在母亲身上时,看见她眼皮微微颤动。三十年来第一次,我闻到了她发间真实的茉莉花香。
而不是实验室里刻意调配的消毒水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