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兰的手搭在林晚腕上时,还带着输液管留下的微凉,指尖却执意要攥紧那枚长命锁。金属锁身被林建国摩挲了二十多年,边角磨得圆润,贴在林晚掌心像块暖玉。
“当年你出生,算命的说你命里缺土,”周兰的声音比昨天清亮些,眼神却黏在锁上,“你爸跑遍了镇上的银铺,非要让师傅在锁芯刻‘安’字,说不管以后怎么样,先求个平安。”
林晚喉间发紧,把长命锁轻轻按回母亲掌心:“我记得,小时候我总把它挂在书包上,摔了好几次都没坏。”
“是没坏,”林建国从走廊端着温水进来,声音比往日低了八度,“你上初中那年,跟同学去河边摸鱼,书包掉水里,你抱着书包哭了一路,说锁要生锈了。后来我用牙膏擦了半宿,才把锈迹擦掉。”
这话让林晚鼻尖一酸。她早忘了这段小事,父亲却记了十几年。床头柜上放着林薇早上送来的排骨汤,保温桶还是上次林晚见过的那只,只是桶身多了道新的磕碰痕迹。
“姐,你昨天没回去,我把你那箱杂物搬到我公寓了,”林薇拎着水果走进来,把洗好的草莓递到周兰嘴边,“我看箱子里有你高中的笔记本,上面还记着你想考的大学,原来你那时候就想当设计师啊?”
林晚愣了愣。那本笔记本她以为早就丢了,里面夹着她第一次画的设计图,还写着“以后要给爸妈买带阳台的房子”。她抬头看向林薇,发现妹妹眼底没了往日的敌意,只剩几分愧疚。
“之前我总觉得你自私,”林薇坐在床沿,声音放得很轻,“直到昨天整理你东西,看见你大学时的奖学金证书,还有你给妈买的降压药发票——原来你早就开始偷偷给家里寄钱,只是没告诉我和爸妈。”
林晚指尖蜷了蜷。那些年她刚工作,工资不高,每次寄钱都让同事帮忙转,怕父母觉得她“炫耀”。后来林薇要买房,家里逼她拿首付,她不是不想给,是实在没那么多钱,可这话到了嘴边,却被周兰的咳嗽打断。
“都过去了,”周兰拉过林晚和林薇的手,把两人的手叠在一起,“妈知道你们都是好孩子,就是之前妈糊涂,总想着让你姐先稳定下来,忽略了你的难处。”
林建国站在一旁,从口袋里掏出个旧打火机——正是林晚第一次发工资买的那只。他把打火机放在床头柜上,轻轻推到林晚面前:“之前爸不该摔你东西,也不该说那些伤人的话。这打火机我一直用着,火石换了三次,还是觉得你买的这个好用。”
林晚看着那只磨得发亮的打火机,突然想起去年冬天,她加班到深夜,父亲悄悄在她包里塞了两百块钱,说“天冷,买杯热饮”。那时她还以为是母亲的意思,现在才知道,沉默的父亲从来都在用自己的方式疼她。
“爸,妈,”林晚深吸一口气,眼眶泛红,“其实我上个月发了奖金,本来想回来跟你们说,想帮姐凑点买房的钱,只是还没来得及……”
“不用了,”林薇立刻摇头,“我跟男朋友商量好了,先租房子住,等我们再攒点钱再说。昨天我去退了定金,中介还扣了点手续费,不过没关系,慢慢来就好。”
周兰笑着拍了拍两个女儿的手,目光落在窗外。晚秋的阳光透过玻璃照进来,落在长命锁上,折射出细碎的光。林晚忽然觉得,那些曾经横在他们之间的隔阂,就像这阳光里的尘埃,看似呛人,却在温暖中慢慢落定。
下午医生来查房,说周兰恢复得不错,再观察两天就能出院。林建国去办手续时,林薇悄悄拉着林晚到走廊:“姐,我昨天在妈抽屉里发现这个。”
林晚接过妹妹递来的笔记本,封面是泛黄的碎花纸,里面记着家里的开支,每一页都写着“晚晚的学费”“薇薇的生活费”,最后几页却写着“晚晚喜欢吃红烧肉,下次做的时候多放冰糖”“薇薇怕冷,冬天要给她织条围巾”。
“原来妈一直都记着我们的喜好,”林薇的声音带着哭腔,“之前我还总觉得她偏心你,现在才知道,她只是把我们的事都放在心上,却从来不说。”
林晚合上笔记本,指尖拂过母亲娟秀的字迹,忽然想起小时候,母亲总在灯下缝衣服,一边缝一边哼着童谣,那时的夜晚安静又温暖,就像现在这样。
傍晚林建国提着外卖回来,是林晚爱吃的红烧肉,还有林薇喜欢的糖醋排骨。四个人围着病床吃饭,虽然空间狭小,却透着久违的热闹。周兰夹了块红烧肉给林晚,又夹了块排骨给林薇,自己却只喝小米粥。
“妈,你也吃点肉,”林晚把红烧肉放进母亲碗里,“医生说你要补充营养。”
周兰笑着点头,小口咬着肉,眼角的皱纹里满是笑意。林晚看着母亲的样子,忽然觉得,所谓家人,或许就是曾经吵得面红耳赤,却在看见对方脆弱时,忍不住伸手搀扶;是把牵挂藏在琐碎的日常里,哪怕断了联系,也从未真正放下。
夜深时林晚留下来陪床,周兰睡着后,她坐在床边,看着母亲苍白的脸,又摸了摸口袋里的长命锁。金属的温度透过布料传来,像父亲沉默的守护,像母亲藏在粥里的暖意,更像一家人之间,从未真正断裂的牵挂。
她掏出手机,把黑名单里的“周兰”和“林建国”移了出来,备注改回“妈”和“爸”,又给林薇发了条消息:“明天我休班,一起陪妈散步。”
很快收到林薇的回复,后面跟着个小太阳表情,和母亲之前发的一模一样。林晚看着那个表情,嘴角忍不住上扬——原来有些温暖,不管走多远,只要回头,就还在原地等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