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野的指尖刚触到那枚嵌在旧机床齿轮缝里的铜片，车间外突然传来铁栅栏门被撞开的哐当声。他猛地缩回手，将半张沾着机油的图纸塞进工装内袋，转身时正撞见老周佝偻的身影卡在门框上，怀里抱着的铁皮工具箱摔在地上，扳手滚到他脚边。
“别躲了，他们往这边来了。”老周的声音比平时哑了三分，指节粗大的手攥着林野的手腕就往车间深处拽。暗处的吊轨积着厚灰，被两人的动作带得晃了晃，顶上漏下的光斑在布满锈迹的机床外壳上跳荡，照出林野工装后颈洇开的汗湿痕迹——方才拆解齿轮时，铜片边缘划破了他的掌心，血珠正顺着指缝滴在满地铁屑里。
最里面的储物间藏在一堆废弃冲压模具后，老周推开吱呀作响的木门时，林野闻到一股潮湿的霉味混着淡淡的松节油气息。墙角的铁柜上摆着个缺了口的搪瓷缸，缸底沉着半杯发黑的茶，柜门上贴着张泛黄的照片：二十岁出头的老周穿着同样的蓝色工装，身边站着个眉眼和林野有七分像的男人，两人身后正是现在这间车间，只是那时的机床还亮着银灰色的漆，没这么多锈迹。
“你爸当年就是在这柜子里藏的东西。”老周蹲下身，手指抠住铁柜底部的一道细缝，猛地一拉，柜底竟抽出块巴掌大的铁板，“他说要是哪天有人来查机床的报废记录，就把这个给姓林的小子——我以为是玩笑，没想到真等来了。”
铁板上嵌着个巴掌大的铜盒，锁孔是不规则的星形，林野刚把掌心的血擦在裤腿上，就见老周把那枚从齿轮里摸出的铜片递过来：“试试这个。”铜片刚插进锁孔，咔嗒一声，盒盖弹开，里面没有文件，只有半张折叠的锡箔纸，展开后能看到上面用针尖刻着几行小字，末尾画着个三角形的标记——和林野昨天在报废单上看到的、被墨水盖住的标记一模一样。
“这标记是‘铁三角’的暗号，当年你爸、我，还有总厂的王工，我们三个组的这个局。”老周的手指划过锡箔纸上的字，声音压得更低，“那批机床根本没报废，是拆成零件运到郊区的旧仓库了——王工昨天突然联系我，说有人查到了仓库地址，让我们赶紧把零件转移，可他今早去仓库的时候，人没了。”
林野的指尖顿在“仓库地址”那行字上，突然听见储物间外传来脚步声，不是靴底踩铁屑的脆响，是皮鞋擦过地面的闷声——和昨天来办公室查资料的那个穿西装的男人脚步声一样。老周猛地把锡箔纸塞进林野的工装内袋，将铜盒和铁板塞回柜底，刚要关门，就听见仓库门被推开的声音，有人用脚踢着地上的铁屑，慢悠悠地说：“周师傅，听说您这儿还藏着三十年前进的机床零件？不如拿出来让我们开开眼。”
林野贴着墙根往后退，后背撞到了堆在墙角的铁皮桶，桶身晃了晃，里面的扳手哗啦作响。门外的脚步声顿了顿，接着是布料摩擦的声音，林野猜对方正掏出手枪——昨天在办公室，他见过那把别在西装内袋里的黑色手枪，枪柄上也有个三角形的标记。
“零件早就卖废品了，哪还有什么存货。”老周往前走了两步，挡在储物间门口，声音里带着刻意装出来的颤音，“你们要是不信，就搜，搜着了我随你们处置。”
皮鞋声离门口越来越近，林野盯着铁皮桶里的扳手，突然想起锡箔纸上的最后一行字：“铁屑堆下有通道，走西边第三个排水口。”他刚要弯腰去搬铁皮桶，就听见“砰”的一声闷响，老周闷哼着倒在地上，额头渗出血来，一个穿西装的男人站在门口，手里握着根黑色的橡胶棍，身后还跟着两个穿黑色夹克的人，正往车间里走。
“搜。”西装男踢了踢老周的腿，目光扫过车间里的机床，最后落在储物间的门上，“尤其是这种能藏东西的角落，别放过。”
林野的手已经碰到了铁皮桶的提手，桶身很重，他深吸一口气，猛地将桶往门口推去，铁皮桶撞在西装男的腿上，里面的扳手撒了一地。趁对方弯腰躲桶的间隙，林野拽起地上的老周，往车间西边跑——那里有个被铁屑埋住的排水口，昨天他清理机床时还踢到过。
“抓住他们！”西装男的喊声在身后响起，林野拖着老周往排水口跑，脚下的铁屑硌得脚底生疼，他回头看了一眼，见那两个穿夹克的人已经追了过来，手里举着的不是枪，是焊枪，枪头正冒着蓝红色的火苗——他们是来毁证据的，不是来抓人。
排水口的铁盖锈得死死的，林野用扳手砸了三下才砸开，一股浑浊的水流涌出来，带着下水道的臭味。老周喘着气说：“你先走，我把他们引去仓库……”话没说完就被林野拽着往洞口塞：“我爸的事还没问清楚，你不能有事。”
就在这时，车间门口突然传来警笛声，西装男的脸色变了，骂了句脏话，转身就往车间外跑，那两个穿夹克的人也跟着跑，路过机床时，其中一个人举起焊枪就往齿轮上戳，蓝火碰到机油，瞬间燃起一团明火。
“快走！”林野推着老周钻进排水口，自己刚要跟着进去，就看见老周掉在地上的铁皮工具箱，里面露出半张纸——是昨天王工托人转交给老周的仓库钥匙，上面还挂着个三角形的钥匙扣。他弯腰去捡，后背被火苗燎到了工装，烫得他一哆嗦，刚把钥匙塞进内袋，就听见身后的机床发出哐当一声巨响，是齿轮被烧得变形塌了下来。
排水口的通道很窄，只能容一个人弯腰走，林野跟在老周身后，听着头顶的警笛声越来越近，掌心的伤口又开始疼，他摸了摸内袋里的锡箔纸和钥匙，突然想起锡箔纸上的第一句话：“零件藏在仓库最里面的货架后，货架编号和你爸的工号一样——3708。”
他的工号，也是37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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