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砚之蹲在青石板路上,指尖刚触到那枚嵌在砖缝里的铜扣,巷口便传来木屐踏地的“嗒嗒”声。她猛地缩手,将半张泛黄的信纸往风衣内袋里塞,转身时正撞进一双覆着雾色玻璃的眼眸。
“找这个?”男人抬手,掌心躺着枚与她藏起那枚纹路一致的铜扣,月光顺着他微卷的发梢滑下,在旧巷斑驳的墙面上投出细碎的影。林砚之喉结滚了滚,刚要开口,巷尾突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带着划破夜雾的呼喊:“林小姐,老宅子的地基里……挖出了东西!”
她顾不上追问男人的身份,攥紧口袋里的信纸往巷外跑。旧宅工地的探照灯晃得人睁不开眼,几个工人围着土坑议论纷纷,见她来,忙往旁侧让开——坑底铺着层腐朽的木板,木板缝隙里隐约露出青灰色的衣角,而衣角上,一枚铜扣正泛着与她手中、与男人掌心那枚一模一样的光。
“这扣子……”林砚之蹲在坑边,指尖悬在半空不敢落下。记忆突然翻涌,七岁那年她在老宅阁楼找到的红木盒子,里面除了母亲留下的银镯,还有三枚并排摆放的铜扣,当时外婆慌忙把盒子藏起,只说“不该看的别碰”。如今算上手里这枚,已是第四枚,剩下的两枚在哪里?
“地基下有暗格。”方才巷口的男人不知何时站到她身后,递来一把小铲子,“挖开左侧第三块砖。”林砚之转头看他,男人已摘下眼镜,眼尾一道浅疤顺着颧骨往下,像被刀削过的月光。她想起三天前收到的匿名信,信上只有一行字:“旧巷铜扣聚齐时,便是真相浮出日”,信封里还夹着半张与她此刻藏在口袋里一模一样的信纸。
“你是谁?”她攥紧铲子,声音发紧。男人弯腰捡起坑边一片碎木,木片上刻着个“苏”字:“我叫苏彻,十年前,和你母亲一起查过‘铜扣案’。”
探照灯突然闪了闪,土坑左侧的砖墙“哗啦”塌下一块,露出个半人高的暗格。林砚之爬进去时,扑面而来的是霉味混着檀香,暗格中央摆着个生锈的铁盒,盒盖上焊着三枚铜扣,正好与她手中的两枚凑成五枚。她刚要伸手去拿,苏彻突然拽住她的手腕:“别碰!盒底有机关。”
他从背包里掏出根细铁丝,顺着铁盒缝隙探进去,轻轻一挑,“咔嗒”一声,盒盖弹开。里面没有金银珠宝,只有一叠泛黄的病历和一张完整的信纸——信纸是她与匿名信上那两半拼起来的,上面是母亲的字迹:“铜扣共五枚,分属当年‘福安堂’的五个学徒,我是第五个。他们说我偷了秘方,可我没偷……如果我出事,砚之,别找真相,活下去。”
“福安堂?”林砚之猛地抬头,外婆生前总提的“仇家”,不就是三十年前倒闭的福安堂?她翻看病历,最上面一页写着“苏曼,1998年,药物中毒”,照片上的女人眉眼与她有七分像,正是她素未谋面的母亲。而病历夹着的纸条上,画着五个圈,每个圈里都标着地名,最后一个圈旁写着“旧巷37号”——正是她现在脚下的位置。
“当年福安堂的五个学徒,除了你母亲,其余四个都在三个月内相继‘意外’死亡。”苏彻蹲在她身边,指着纸条上的圈,“我父亲是第四个,他死前把这枚铜扣交给我,说要找到第五个学徒的孩子,把真相说出来。”
巷口突然传来汽车引擎声,两道强光刺破夜色。林砚之下意识把铁盒塞进怀里,苏彻拉着她往暗格深处躲。脚步声越来越近,有人用手电筒往暗格里照:“听说挖到铜扣了?老板说,不惜一切代价要拿到手。”
苏彻从背包里摸出枚烟雾弹,对林砚之比了个噤声的手势,待脚步声到暗格门口,猛地拉开保险栓。白色烟雾瞬间填满暗格,他拽着林砚之从暗格后方的破洞钻出去,一路往巷尾跑。身后的呼喊声越来越远,两人跑到河边时,才敢停下来喘气。
林砚之打开铁盒,五枚铜扣在月光下泛着冷光。她突然发现,每枚铜扣背面都刻着个字,拼起来是“秘方在灯里”。“灯?”苏彻顺着她的目光看向河边的旧灯塔,那是老宅附近唯一的灯,也是母亲照片里背景里总出现的建筑。
两人往灯塔跑时,林砚之的手机突然震动,是外婆家邻居发来的消息:“你外婆留的那个红木盒子,我今天整理房间时找到了,里面有个纸条,写着‘灯塔顶层,油灯底座’。”
灯塔的木门没锁,楼梯积满灰尘,每走一步都发出“吱呀”的声响。顶层的油灯摆在窗边,灯座是黄铜做的,上面刻着与铜扣一致的纹路。林砚之把五枚铜扣按纹路嵌进灯座,“咔嗒”一声,灯座弹开,里面藏着个油纸包。
油纸包打开的瞬间,两人都愣住了——里面没有什么秘方,只有一张泛黄的照片,照片上五个穿着学徒服的年轻人站在福安堂门口,其中一个是苏彻的父亲,一个是林砚之的母亲,而站在中间的,是个戴着眼镜的男人,眉眼竟与苏彻有几分相似。
“这是我爷爷。”苏彻的声音发颤,“他当年是福安堂的掌柜,三十年前突然失踪,所有人都说他卷款跑了。”林砚之拿起照片背后的纸条,上面是爷爷的字迹:“秘方是治咳疾的古方,被药厂看中想垄断,五个学徒不肯,便被他们污蔑偷秘方。我只能假死脱身,保护他们,可最终还是没能护住……”
河风吹进灯塔,油灯的火苗晃了晃。林砚之突然明白,外婆不让她找真相,是怕她重蹈母亲的覆辙;匿名信是爷爷寄的,他一直在等她找到铜扣,说出当年的真相。而苏彻,不过是和她一样,被命运牵着手,走到了这盏旧灯之下。
“有人来了。”苏彻突然按住她的肩膀,指向河边——三辆黑色轿车停在灯塔下,下来十几个穿黑衣的人,手里拿着手电筒,正往灯塔走来。林砚之把照片和纸条塞进怀里,与苏彻对视一眼,同时往灯塔的小窗跑去。
窗外是河,楼下是追兵,而手里的五枚铜扣,还带着旧时光的温度。林砚之爬上窗台,回头看了眼那盏油灯,突然笑了——母亲没偷秘方,爷爷没卷款跑,那些被污蔑的名字,终于要在今夜,被这盏旧灯,照得亮堂堂。
她纵身跳下去时,苏彻紧随其后,两人落在河里的瞬间,灯塔顶层传来“砰”的一声——油灯被撞倒,火苗舔舐着窗帘,很快便燃起熊熊火光。而河面上,林砚之攥着那五枚铜扣,在夜色里,朝着远处的光亮游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