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水裹着寒意撞进衣领时,林砚之猛地呛了口水,怀里的铜扣硌得肋骨生疼。苏彻伸手托住她的后背,指尖触到她湿透的风衣,喉结滚了滚:“憋住气,往芦苇荡游。”
身后灯塔的火光染红了半边夜空,黑衣人的呼喊声混着水波声追来。林砚之跟着苏彻往河心的芦苇丛钻,芦苇秆划过脸颊,留下几道细痕。等两人趴在芦苇根部的泥滩上喘气时,远处河面已亮起三束手电筒的光柱,像毒蛇的信子在水面扫来扫去。
“他们没发现芦苇丛。”苏彻抹了把脸上的水,从背包侧袋摸出个防水袋,里面装着打火机和半张地图,“这是我父亲留下的,标注了旧河湾的暗道,能通到城外的废弃码头。”林砚之凑过去看,地图上用红笔圈出的位置,正好在芦苇丛往上游三百米处,旁边写着“河灯祭旧址”。
她突然想起外婆说过,旧河湾每年七夕都要放河灯,十几年前涨大水冲垮了祭台,这习俗才断了。而母亲照片里,总有个捧着河灯的小姑娘,外婆说那是母亲七岁时拍的,地点就在河灯祭的祭台边。
“往上游走。”林砚之攥紧怀里的照片,刚要起身,脚踝突然被水草缠住。苏彻伸手帮她解开时,指尖碰到她脚踝处的红绳——那是外婆临终前给她系的,说能“挡灾”。他动作顿了顿:“这红绳,我父亲的遗物里也有一根,一模一样。”
两人顺着河岸往上游摸,夜色里的芦苇像竖起的刀丛,脚下的鹅卵石滑得人好几次差点摔倒。走到地图标注的位置时,林砚之突然踩到块松动的石板,石板下传来“空洞”的声响。苏彻蹲下身,用铲子撬开石板,里面露出个半米宽的洞口,一股潮湿的风裹着霉味涌出来。
“就是这儿。”他先钻进去,伸手拉林砚之。暗道里伸手不见五指,苏彻打开手机手电筒,光束里满是悬浮的尘埃。暗道两侧的墙壁上刻着模糊的图案,林砚之凑过去看,是几个小人捧着河灯,灯芯处刻着小小的“福”字——和福安堂的招牌上的字一模一样。
“这是福安堂当年修的应急通道。”苏彻的声音在暗道里回荡,“我父亲说,福安堂的掌柜,也就是我爷爷,当年怕药厂的人找上门,特意修了这条道,一头通旧宅地基,一头通码头。”林砚之突然停住脚步,手电筒的光落在墙壁一处刻痕上——那是个“曼”字,是母亲的名字。
“我母亲来过这儿。”她伸手摸那刻痕,指尖能触到凹凸的纹路,“这刻痕很新,不像三十年前的。”苏彻凑过来,用指甲刮了刮刻痕周围的墙灰:“是近几年刻的,说不定……你爷爷也来过。”
两人往前走了约莫两百米,前方突然传来滴水声,手电筒的光里出现一道铁门。铁门上锈迹斑斑,中央焊着个河灯形状的锁孔——正好能容下一枚铜扣。林砚之掏出一枚铜扣嵌进去,“咔嗒”一声,锁芯转了半圈便卡住了。
“要五枚一起?”苏彻皱眉,看着她手里的铜扣。林砚之把五枚铜扣按墙上河灯图案的位置,依次嵌进锁孔周围的五个小孔里。随着最后一枚铜扣嵌入,铁门发出“吱呀”的声响,缓缓向两侧打开。
门后是间石室,石室中央摆着张石桌,桌上放着个青花瓷瓶,瓶身上画着五盏河灯,每盏灯旁都标着个名字——正是福安堂五个学徒的名字,最后一盏灯旁,写着“苏敬安”,是苏彻爷爷的名字。
“这是爷爷留下的。”苏彻拿起瓷瓶,瓶底贴着张纸条,“他说,青花瓷瓶里装的是治咳疾的秘方原液,当年药厂想垄断这方子,用五个学徒的性命要挟他,他只能假死,把原液藏在这里。”林砚之突然注意到石桌下的暗格,打开一看,里面放着个铁皮盒子,盒子里是一叠汇款单——收款人名叫“林秀兰”,是外婆的名字,汇款人署名是“守灯人”,汇款时间从三十年前一直持续到去年。
“是爷爷给外婆汇的钱。”林砚之的眼眶突然发热,“外婆总说有人匿名给她寄钱,原来一直是爷爷。他怕外婆和我受委屈,又不敢露面,只能用这种方式照顾我们。”苏彻拍了拍她的肩膀,目光落在石室角落的一堆河灯上——那些河灯都是纸糊的,灯芯处插着未点燃的蜡烛,灯身上写着五个学徒的名字。
“他是想等我们找到这里,用河灯把真相带出去。”苏彻拿起一盏写着“苏曼”的河灯,递给林砚之,“河灯祭的规矩,放灯时要念逝者的名字,让河水把思念带向远方。我们把这些灯放了,也算告慰他们。”
两人抱着河灯走出暗道时,天已蒙蒙亮,废弃码头的木桩在晨雾里若隐若现。苏彻点燃打火机,林砚之捧着写有母亲名字的河灯,小心翼翼地把蜡烛点燃。河灯顺着水流漂出去时,她轻声念:“妈,真相我们找到了,你没偷秘方,爷爷也没跑,你们都没做错。”
一盏盏河灯漂在水面,像星星落在河里。苏彻点燃最后一盏写着“苏敬安”的河灯,看着它漂向远方:“爷爷,你放心,我们会把原液交给正规药厂,让这方子帮到更多人,不会让你的心血白费。”
突然,远处传来汽车引擎声,林砚之抬头,只见三辆黑色轿车正往码头开来——是那些黑衣人追来了。苏彻把青花瓷瓶塞进她怀里:“你先躲进暗道,我去引开他们。”林砚之抓住他的手腕:“一起走,暗道里有岔路,我刚才看到了。”
两人刚要往暗道跑,为首的黑衣人已下了车,手里举着枪:“把瓷瓶交出来,饶你们不死!”苏彻把林砚之往身后推,从背包里摸出烟雾弹,猛地拉开保险栓。白色烟雾瞬间笼罩码头,林砚之拽着苏彻往暗道跑,身后传来子弹打在木桩上的“砰砰”声。
暗道的岔路口,林砚之指着左边的通道:“这是往旧宅方向的,他们肯定以为我们往码头外跑,不会想到我们往回走。”两人钻进左通道,跑了约莫一百米,前方突然出现一丝光亮——是旧宅地基的暗格,正是昨天他们挖出铁盒的地方。
林砚之推开暗格的木板,钻出去时,正好撞见几个警察。为首的警察看到她,立刻上前:“是林砚之小姐吗?我们接到匿名举报,说这里有人非法挖掘,还携带危险物品。”苏彻从暗格里钻出来,手里举着青花瓷瓶:“警察同志,这是证据,有人想抢这个秘方原液,还追杀我们。”
远处传来警笛声,林砚之回头,只见码头方向的黑衣人已被警察围住。她突然明白,刚才的匿名举报,是爷爷发的——他一直在暗处看着他们,在最关键的时候,帮了他们一把。
警察把青花瓷瓶收好,说要送去化验,确认是正规药材后,会联系药厂进行合法生产。林砚之看着警察的车开走,又看向身边的苏彻,突然笑了:“我们做到了。”苏彻点头,目光落在远处河面上——那些河灯还在漂着,在晨光里,像一串不灭的星。
外婆留下的红木盒子里,除了银镯和铜扣,还有一张外婆晚年写的纸条:“砚之,别怪外婆拦着你找真相,我只是怕你出事。但我知道,你像你妈,骨子里有股不服输的劲。如果真找到了真相,就把河灯放了,让你妈和你爷爷,都安心。”
林砚之掏出那张纸条,迎着晨光看了看,然后把它和母亲的信纸、爷爷的纸条一起,放进红木盒子里。苏彻递来一枚铜扣,是从铁门上拆下来的:“留个纪念吧,纪念我们一起找真相的日子。”
林砚之接过铜扣,攥在手里,突然觉得心里很踏实。旧巷的灯影,河上的河灯,暗道里的刻痕,还有那些藏在时光里的真相,终于在这个清晨,都露出了最温暖的模样。她知道,母亲和爷爷的心愿,终于实现了;而她的人生,也将从这一刻起,朝着光亮的方向,继续往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