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的春来得早，砚苑书院篱笆外的桃树刚抽芽，阿苑就拉着林砚之去集市挑花肥。集市上热闹，卖花肥的老汉认得他们，笑着往竹筐里多塞了两把菜籽：“林先生、苏姑娘，这菜籽种在书院墙角，夏天能开满地的花，孩子们读书时看着也欢喜。”
阿苑笑着道谢，把菜籽揣进怀里，转头看见巷口卖糖画的摊子围了一群孩子，眼睛亮了亮：“先生，咱们给孩子们买些糖画吧？昨日小石头还说，做梦都想吃糖画。”林砚之无奈点头，刚走过去，就被几个穿书院布衣的孩子认出来：“林先生！阿苑姐姐！”
为首的小石头举着半块啃剩的麦饼，跑过来拽住林砚之的衣角：“先生，今日能教我们画风筝吗？阿苑姐姐说，等桃花开了，就能放风筝了。”阿苑蹲下身，替他擦去嘴角的饼屑：“等把花肥施完，就教你们做风筝，好不好？”孩子们齐声应着，闹哄哄地跟在他们身后，像一串小尾巴。
回到书院时，李默派来的信使正好到。信封上是沈氏的字迹，说京城新出了一批印着诗画的宣纸，她托人捎了几刀来，让林砚之给孩子们当练字纸。林砚之拆开信，里面还夹着张纸条，是李默写的：“听闻砚苑书院的桃花要开了，待下月休沐，我与内子来讨杯桃花酒。”
“李兄倒会赶时候。”林砚之笑着把信递给阿苑，转头看见孩子们正围着信使带来的纸箱子，踮着脚往里看。他走过去掀开箱子，宣纸上印着淡淡的兰草纹，孩子们“哇”地叫出声，小石头伸手想摸，又怯生生地缩回去：“先生，这纸好漂亮，我们能在上面写字吗？”
“当然能。”林砚之取出一刀纸，分给每个孩子一张，“往后你们练字，就用这纸。不过要记住，纸虽好，更要用心写，才能写出好字。”孩子们捧着纸，小心翼翼地叠好揣进怀里，比得了宝贝还珍贵。
接下来几日，林砚之忙着给桃树施肥，阿苑则带着孩子们在书院墙角种菜籽。老管家从乡下雇了个泥瓦匠，把书院的旧桌凳修了修，又在桃树下搭了个石桌石凳：“先生，等桃花开了，孩子们就能在桃树下读书，风吹过来都是香的。”
没过半月，桃树枝头就缀满了花苞，粉嫩嫩的，像撒了一树的胭脂。阿苑特意挑了个晴好的日子，教孩子们做风筝。她把提前裁好的竹篾分给孩子们，手把手教他们扎骨架：“竹篾要扎得稳，不然风筝飞不高。就像你们读书，基础要打牢，往后才能读更多的书。”
林砚之坐在桃树下，看着阿苑被孩子们围在中间，鬓边沾着片飘落的桃花瓣，忍不住拿起笔，在宣纸上画下这一幕。画到一半，听见阿苑喊他：“先生，快来帮小石头扎风筝！他的竹篾总歪。”林砚之放下笔走过去，刚接过竹篾，就被小石头拽着胳膊晃：“先生，你画的风筝上要画桃花，这样风筝飞起来，就像把桃花带到天上去了。”
“好，就画桃花。”林砚之笑着应下，指尖沾了些颜料，在风筝纸上画了一枝桃花。孩子们围过来看，七嘴八舌地说要画兰草、画小鸟，阿苑笑着打趣：“你们这么多要求，先生的手都要画酸了。”
风筝做好时，夕阳正好落在桃树枝头，把花瓣染成了金红色。林砚之带着孩子们去书院后的空地放风筝，阿苑站在田埂上，看着孩子们举着风筝跑，风筝上的桃花在风里飘，像一群粉色的蝴蝶。小石头的风筝飞得最高，他蹦着跳着喊：“阿苑姐姐！你看！我的桃花飞到天上去啦！”
阿苑笑着点头，转身看见林砚之站在她身边，手里拿着支刚折的桃花枝。他把花枝递到她手里：“今日风好，桃花也开得好，不枉咱们忙了这许久。”阿苑接过花枝，凑近闻了闻，香气清甜：“等李兄和沈姐姐来，咱们就用这桃花酿酒，再在桃树下摆桌，让他们也尝尝江南的春味。”
日子一晃就到了李默来的那日。沈氏一进门就拉着阿苑去看她带来的新点心：“这是京城新出的桃花糕，我特意学了做法，带了些馅料来，咱们今日一起做。”李默则跟着林砚之去了桃树下，看着满树的桃花，笑着说：“林兄，你这书院真是块宝地，比京城里的御花园还舒服。”
林砚之给李默倒了杯茶，指了指不远处正在读书的孩子们：“你看，孩子们在桃树下读书，比在教室里认真多了。有时候我也想，咱们当年在翰林院读书，要是有这么好的景致，说不定能多背几篇文章。”
李默笑了：“你就别得了便宜还卖乖了。对了，圣上近日又提了，说江南的学子人才辈出，想让你兼任江南学政，负责科举考试的事，你意下如何？”
林砚之愣了愣，转头看见阿苑正和沈氏在厨房门口说笑，阳光洒在她身上，温柔得像这江南的春。他摇了摇头：“多谢圣上厚爱，只是我还是想守着这书院，守着孩子们。学政的事，李兄还是替我婉拒吧。”
李默点点头：“我就知道你会这么说。也是，这书院有你和苏姑娘在，才是孩子们的福气。”他顿了顿，又道，“周显安的余党近日都被清干净了，京城里也太平了。我这次来，也是想告诉你，苏恩师的案子彻底平反了，圣上还下了旨，追封苏恩师为文林郎，算是给了苏姑娘一个交代。”
林砚之心里一暖，转头看向阿苑——她正好抬头望过来，眼里带着笑意，想必是听见了他们的话。他知道，阿苑这些年心里的疙瘩，终于解开了。
傍晚时分，桃花酒酿好了，桃花糕也蒸好了。几人坐在桃树下，孩子们围在一旁，听李默讲京城的趣事。沈氏给阿苑夹了块桃花糕：“苏妹妹，你尝尝，这糕的味道怎么样？要是喜欢，我把方子留给你。”
阿苑咬了一口，甜而不腻，还带着桃花的香气：“好吃！等下次孩子们放年假，我就做给他们吃。”
林砚之端起酒杯，对着李默和沈氏举了举：“李兄，沈姐姐，多谢你们这些日子的帮忙。这杯酒，敬你们，也敬这满院的桃花，敬孩子们的书声。”
李默和沈氏也端起酒杯，与他碰了碰。酒杯碰撞的声响，混着孩子们的笑声和桃树下的书声，在江南的春风里散开。阿苑看着林砚之，又看了看满树的桃花，忽然觉得，这就是她这辈子最想要的日子——有爱人在旁，有朋友相伴，有孩子们的书声，有满院的花香。
夕阳落下，桃花瓣轻轻飘落，落在酒杯里，落在宣纸上，落在孩子们的书页上。林砚之握住阿苑的手，指尖传来的温度，让他心里安稳。他知道，往后的日子，会像这江南的春一样，温暖而悠长，会有桃下的书声，会有身边的爱人，会有岁岁年年的安稳与欢喜。
檐角的风铃轻轻摇晃，传来清脆的声响，像是在为这美好的日子，唱着温柔的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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