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砚之蹲在青石板路上时，指尖刚触到那枚嵌在砖缝里的铜扣，巷口的路灯就“滋啦”响了一声，暖黄的光忽然漫过肩头。他抬头望过去，看见沈知意抱着半旧的牛皮本站在光影交界处，围巾边角沾着细碎的雪，像落在深色绸缎上的星子。
“找这个？”沈知意把本子递过来时，指腹在封皮的烫金纹样上轻轻摩挲。那是苏砚之祖父留下的勘探日志，三天前在旧巷拆迁的混乱里遗失，他沿着断墙残垣找了整整三个傍晚，倒没想到会被她捡去。
苏砚之接过本子时指尖微顿，触到她掌心残留的凉意，才想起这几日降温，她素来畏寒。他正要开口说些什么，巷尾忽然传来重物倒塌的闷响，紧接着是砖瓦滚落的脆声。两人对视一眼，几乎是同时朝声源处跑去——拆迁队今日该停工了，怎么会还有动静？
转过拐角，就看见老槐树底下压着个穿蓝色工装的身影，旁边倒着半面断墙，碎砖在雪地上铺成凌乱的星阵。“是王伯！”沈知意的声音发紧，她认得这个守巷门的老人，前几日还帮她捡过被风吹跑的图纸。两人合力搬开压在腿上的断砖，苏砚之摸出手机想打急救电话，却发现信号栏是空的——旧巷里的基站早就拆了。
“我去巷口找信号，你先看着他。”苏砚之把围巾解下来裹在老人手腕上，又将日志本塞进沈知意手里，“这本子你先拿着，别再丢了。”他转身要跑时，手腕忽然被沈知意攥住，她从口袋里掏出个银色的信号器递过来：“上周勘探队留下的应急设备，按红色按钮能连卫星，比跑出去快。”
苏砚之按下按钮时，听见沈知意正轻声跟老人说话，问他家里的电话，问他腿上的疼能不能忍。雪花又开始落，落在她垂着的发梢上，他忽然想起第一次在勘探现场见到她的模样——也是这样，在漫天飞尘里蹲在仪器旁，眼里亮得像盛着光。
急救电话接通的瞬间，巷口传来汽车引擎的声音，是拆迁队的负责人带着人赶来了。苏砚之挂了电话，看见沈知意正用本子垫在老人头下，指尖在日志本的封面上轻轻划着，不知在想些什么。他走过去时，听见她小声说：“你祖父的字真好看，这里写着‘民国二十三年，此处见地下水脉，水质清冽’，跟我上周测的结果一模一样。”
苏砚之顺着她的指尖看过去，那页纸上果然有一行小楷，旁边还画着简易的水文图，笔触和他记忆里祖父的笔迹分毫不差。他忽然想起小时候，祖父坐在老槐树下教他写字，说这巷子里藏着整个城的记忆，等他长大了，要把这些记忆好好护住。
救护车的鸣笛声从巷口传来时，雪已经停了。苏砚之帮着医护人员把老人抬上担架，转身看见沈知意正蹲在槐树下，小心翼翼地把那枚铜扣从砖缝里抠出来。她举起铜扣朝他笑，路灯的光落在她眼底，像盛着两汪暖泉：“这个该还给你了，苏工。你祖父日志里写的‘铜扣为记’，就是它吧？”
苏砚之接过铜扣时，指尖触到她掌心的温度，忽然觉得这几日的奔波都有了落点。他看着沈知意把日志本递回来，封皮上沾了点雪水，她正用袖口轻轻擦着，动作认真得像在呵护一件稀世的珍宝。
“其实我昨天就看见你在这儿找东西了。”沈知意忽然开口，声音被风吹得轻轻飘着，“就是没敢跟你说话，怕打扰你。”她顿了顿，抬头看他时，耳尖有点红，“我看了你日志里写的勘探计划，有些地方……或许我能帮上忙。”
苏砚之望着她眼底的光，忽然想起祖父说过的话——有些东西不是靠守就能护住的，得有人带着它走下去。他把铜扣放进日志本的夹层里，然后把本子又推回沈知意手里：“那以后，这本子就先放你那儿。”他看着她惊讶的表情，补充道，“毕竟，护着这些记忆的事，从来都不是一个人的事。”
巷口的路灯又“滋啦”响了一声，光线下，沈知意手里的日志本泛着柔和的光，铜扣在夹层里轻轻跳动，像一颗正在苏醒的心脏。远处的救护车渐渐远去，雪后的空气里带着泥土的清香，苏砚之忽然觉得，这条即将消失的旧巷，或许从来都不会真正消失——它会藏在日志本的字里行间，藏在两人掌心的温度里，藏在每一个愿意守护记忆的人心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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