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砚的指尖刚触到樟木箱的铜锁，阁楼窗便被穿堂风撞得吱呀作响。雨丝斜斜泼进来，在木箱表面洇出深色水痕，倒让那枚刻着“砚”字的锁扣愈发清亮。
“这箱子……你从哪儿找的？”苏棠的声音比窗外的雨还轻。她望着林砚蹲在旧木地板上的背影，目光落在他腕间那串紫檀佛珠上——那是十年前她亲手编的，绳结处早已被摩挲得发亮，却始终没断。
林砚没回头，指尖在锁扣上转了半圈：“老宅西厢房的梁上。王伯说，你母亲走前特意让人钉上去的，只说‘等林砚来取’。”铜锁应声弹开时，一股混合着樟木与旧纸的气息漫出来，像突然翻开了一本被时光压皱的书。
箱底铺着块靛蓝土布，布上躺着个巴掌大的漆盒。苏棠走过去时，林砚正用指腹拂去盒盖上的薄尘，露出盒面描金的缠枝莲纹——那纹样她太熟悉了，母亲当年陪嫁的首饰盒上，也是一模一样的花。
“这里面……”苏棠的指尖悬在盒盖上，忽然不敢碰了。她总记得母亲走的那天，也是这样的雨天，母亲坐在梳妆台前，反复擦拭这个盒子，说“有些事，得等你们自己看”。那时她才十六岁，只当是母亲病重时的胡话，直到今天看见这箱子，心脏才像被什么东西攥住，连呼吸都发紧。
林砚轻轻掀开盒盖，里面没有金银首饰，只有一叠泛黄的信纸，和一枚银质的梅花簪。簪头的梅花已经氧化发黑，却还能看出当年的精巧——那是林砚母亲的遗物，二十年前两家交好时，林母亲手送给苏母的。
“你看这个。”林砚抽出最上面的信纸，递到苏棠面前。信纸边角已经脆了，上面是母亲娟秀的字迹，开头第一句就让苏棠的眼泪砸了下来：“棠棠，若你看到这封信，定是林砚陪在你身边。”
窗外的雨越下越大，打在窗棂上噼啪作响，倒让阁楼里的寂静更显清晰。苏棠捧着信纸，指尖不住地抖，那些被时光掩埋的往事，正随着母亲的字迹一点点浮上来——当年两家并非只是普通世交，父亲和林砚的父亲，本是打算让她和林砚定亲的，只是后来林家突遭变故，父亲又意外去世，母亲才把这桩事压了下来，连带着这个盒子，一起藏到了梁上。
“我妈说……当年林家搬走，不是因为生意失败。”林砚的声音有些哑，他指着信里的一句话，“是有人故意陷害，我爸怕连累你们家，才连夜走的。”他转头看向苏棠，眼底的红血丝清晰可见，“我找了十年，总以为是我爸做错了什么，直到今天才知道……”
苏棠忽然想起什么，伸手从漆盒最底层摸出一张照片。照片已经卷了边，上面是两个穿着校服的少年少女，女孩扎着马尾，手里举着支棉花糖，男孩站在她身边，嘴角带着浅浅的笑——那是十五岁的她和林砚，在庙会拍的。母亲一直说这张照片丢了，原来被她藏在了这里。
“林砚，”苏棠把照片按在胸口，眼泪终于忍不住了，“我妈是不是早就知道，我们会再遇到？”
林砚没说话，只是伸手把她揽进怀里。阁楼的风还在吹，雨丝偶尔溅到他们的衣角，可怀里的温度却越来越暖。他低头看着苏棠发顶的旋，想起十年前离开时，他偷偷把这枚梅花簪塞给她，说“等我回来找你”，那时她哭着说“我等你”，如今再看，原来他们的约定，从来都没断过。
漆盒里的信纸还剩最后一张，苏棠展开时，看到母亲最后写的话：“箱子里的樟木，是你爸当年亲手种的，说等你们结婚时，做个衣柜。如今我把它做成箱子，装着你们的念想，也算圆了我们的心愿。”
林砚的指尖落在“结婚”两个字上，忽然笑了。他抬起苏棠的下巴，用指腹擦去她脸上的眼泪：“你妈说的衣柜，我们要不要现在开始准备？”
苏棠望着他眼底的光，忽然也笑了。窗外的雨不知何时小了，一缕阳光从云缝里漏出来，落在樟木箱上，把那些刻着时光的纹路，照得格外温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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