樟木箱上的阳光还没移开,苏棠的指尖就被林砚攥住了。他掌心的温度透过薄薄的衣料渗进来,比阁楼外初晴的晨光更让人安心,连方才没止住的眼泪,都好像被这温度烘得暖了些。
“准备衣柜之前,得先去个地方。”林砚的声音比刚才轻了些,却带着不容错漏的认真。他把漆盒里的梅花簪取出来,指尖捏着发黑的银簪杆,小心翼翼地别在苏棠的发间——簪子虽旧,却刚好卡在她耳后那缕碎发上,衬得她泛红的眼角都软了几分。
苏棠抬手摸了摸簪头,没说话,只是跟着林砚起身。阁楼的木地板被踩得咯吱响,路过窗边时,她忍不住回头看了眼那只樟木箱,土布上还留着信纸摊开的印子,像极了母亲当年在梳妆台前,故意留给她看的未写完的信。
下楼时才发现,王伯已经在客厅等着了。老人手里攥着个蓝布包,见他们下来,连忙把包递过来:“这是夫人当年托我收着的,说等你们打开箱子,就把这个给你们。”布包上的针脚很密,苏棠一摸就认出来,是母亲最擅长的回针绣——小时候她的棉袄袖口磨破了,母亲就是用这种针法补的,又结实又好看。
林砚接过布包,手指刚碰到包角,就觉出里面是硬的。打开一看,竟是本泛黄的房产证,还有一把铜钥匙。房产证上的地址栏写着“青石板街17号”,苏棠的呼吸猛地顿住——那是母亲生前住了大半辈子的老房子,去年拆迁时,她还以为早就被收走了。
“夫人说,这房子是当年林先生和苏先生一起买的,写的是你们俩的名字。”王伯的声音带着些哽咽,“去年拆迁办来的时候,我按夫人的嘱咐,把房子留了下来,说等你们回来再处理。”
苏棠的指尖落在房产证上“苏棠”和“林砚”并排的名字上,忽然想起小时候的事。那时她总跟着林砚去青石板街的老房子玩,母亲会在院子里的桂花树下摆张桌子,端出刚煮好的桂花糖粥,林砚的父亲则会坐在一旁,给他们讲三国的故事。那些画面原本已经模糊了,可此刻握着房产证,竟清晰得像昨天才发生的一样。
“现在就去看看?”林砚的指尖轻轻碰了碰她的手背,见她点头,又补充道,“顺便把信带上,你妈说不定还在房子里,留了别的话。”
车子开上青石板街时,苏棠才发现,这条街竟没怎么变。街角的老槐树还在,树干上还留着她和林砚当年刻下的“棠”和“砚”,只是字迹被岁月磨得浅了些;巷口的杂货店还开着,老板娘探出头看了眼他们的车,又笑着缩了回去——当年她总缠着老板娘,用零花钱买橘子糖,林砚就站在旁边,把自己的糖也分给她。
老房子的门是朱红色的,铜锁上还挂着当年的铜铃。林砚把王伯给的钥匙插进去,转了半圈,“咔嗒”一声,门开的时候,铜铃还像从前那样,叮当地响了起来。
院子里的桂花树还在,只是比当年粗了一圈。树下的石桌还在,桌面边缘还留着母亲当年磕破的小缺口。苏棠走过去,手指刚碰到石桌,就看见桌角压着张纸条,上面是母亲的字迹,墨迹比信纸上的新些,像是离开前没多久写的:“棠棠,林砚,回来的时候,记得在桂花树下挖挖看。”
“挖?”林砚蹲下来,指尖在树根周围的泥土里探了探。土是松的,像是有人特意翻过。他没找工具,直接用手挖了起来,没挖几下,指尖就碰到了个硬东西——是个陶瓷罐,罐口用红布封着,布上还系着根红绳,和苏棠当年编给林砚的佛珠绳,是同一种红。
苏棠蹲在他身边,看着他把陶瓷罐抱出来。罐身是素白的,上面画着朵小小的梅花,和梅花簪上的花纹一模一样。林砚小心翼翼地解开红绳,掀开红布,里面没有别的东西,只有两枚银戒指,戒面上刻着简单的缠枝莲纹,和漆盒上的纹样如出一辙。
“这是……”苏棠的声音有些发颤。她拿起一枚戒指,套在自己的无名指上,不大不小,刚好合适。
林砚也拿起另一枚,套在自己手上,然后握住她的手,让两枚刻着缠枝莲的戒指靠在一起。阳光从桂花树的缝隙里漏下来,落在他们交握的手上,把银戒指照得发亮,连发黑的梅花簪,都好像沾了些光。
“你妈早就帮我们准备好了。”林砚的拇指轻轻摩挲着她戒指上的纹路,“从藏箱子,到留房子,再到这两枚戒指,她一直在等我们回来,等我们把当年没说完的话,没做完的事,都补回来。”
苏棠望着他,忽然笑了。她想起母亲信里写的“圆了我们的心愿”,想起石桌上那张纸条,想起这一路来的所有巧合——哪里是什么巧合,不过是母亲用十年时光,为他们铺好的路。
院子里的桂花不知何时落了几朵,飘在他们的手背上。苏棠低头闻了闻,还是当年的香味,清甜里带着些暖意。她抬头看向林砚,眼底的光比晨光还亮:“那我们现在,是不是该去看看衣柜的木料了?”
林砚也笑了,他把陶瓷罐放回原处,又小心地把土填好,像是在守护什么珍贵的秘密。然后他牵着苏棠的手,一步步走出院子,朱红色的门在他们身后关上,铜铃又叮当地响了一声,像是母亲在身后,轻轻说了句“好”。
车子驶离青石板街时,苏棠回头看了眼老房子。阳光落在屋顶的瓦上,把整个院子都罩在暖融融的光里,桂花的香味好像还飘在风里,跟着他们的车,一起驶向了有彼此的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