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子刚停在木料厂门口,苏棠就闻到了一股熟悉的樟木香气。不是阁楼里旧木箱的沉郁,而是带着阳光暖意的清冽,像把整个秋天的干爽都揉进了木纹里。林砚牵着她的手往里走时,她忍不住回头望了眼后视镜——发间的梅花簪在阳光下晃了晃,银质的簪头竟似比昨日亮了些。
“张叔,我们来看看木料。”林砚的声音刚落,一个穿着藏青色工装的老人就从木料堆后探出头。老人手里还拿着把木刨,看见他们,眼睛一下子亮了:“是小林啊!你妈当年托我留的那批樟木,我给你好好存着呢,就等你回来。”
苏棠跟着他们走到木料厂最里面的仓库,张叔推开厚重的木门,一股更浓的樟木香气扑面而来。仓库中央的木架上,整齐地码着十几根樟木,每根都用防潮布裹着,布角还系着红绳——和老房子里陶瓷罐上的红绳一模一样。
“你妈当年说,这是你爸特意选的老樟木,树龄够长,木质紧实,做衣柜不容易变形。”张叔伸手拍了拍最上面的一根木料,“我每年都来翻晒两次,你看这木纹,多漂亮,像不像流水的纹路?”
苏棠凑过去,指尖轻轻抚过樟木表面。木纹确实像极了流动的水,顺着木料的方向蜿蜒,阳光从仓库的小窗里照进来,在木纹上投下细碎的光斑,竟像是水面上的波光。她忽然想起小时候,父亲带她去河边玩,她总喜欢蹲在岸边,看河水顺着石头的纹路流淌,那时父亲说:“万物都有自己的纹路,就像人有自己的命数,顺着走,总能遇到对的人。”
“当年你妈还跟我开玩笑,说等你们结婚,这衣柜要做两个抽屉,一个放你的首饰,一个放小林的领带。”张叔的话让苏棠的脸微微发烫,她转头看林砚,却见他正望着自己,眼底的笑意比阳光还暖。
林砚伸手拿起一根樟木,放在苏棠面前:“你看这根怎么样?木纹顺,颜色也均匀,做衣柜的主体正好。”他的指尖顺着木纹划过,“我们还可以在衣柜门上,刻上缠枝莲纹,和你发间的簪子、手上的戒指都呼应上。”
苏棠点点头,心里忽然涌起一阵莫名的踏实。从阁楼里的旧木箱,到青石板街的老房子,再到眼前的樟木,每一样东西都带着母亲和父亲的痕迹,像是他们从未离开,一直在用自己的方式,见证着她和林砚的约定。
“对了,小林,你妈当年还留了个东西给你。”张叔忽然想起什么,转身从仓库角落的柜子里,拿出一个小小的木盒。木盒是用普通的杉木做的,上面没有任何装饰,只有盒盖上刻着一个“砚”字——和旧木箱上的铜锁扣一模一样。
林砚接过木盒,指尖在“砚”字上摩挲了片刻,轻轻打开。里面没有别的东西,只有一把小小的刻刀,和一张泛黄的纸。纸上是母亲的字迹,比之前的信和纸条都要稚嫩些,像是很多年前写的:“砚儿,等你长大,要亲手给棠棠做一样东西,不管是木簪还是木梳,都要用心做,因为那是你对她的心意。”
苏棠凑过去看,忽然想起十岁那年,林砚曾用一把小刀,给她刻过一个小小的木兔子。那时他的手艺还很生涩,木兔子的耳朵歪歪扭扭的,可她却宝贝得不行,一直放在书桌的抽屉里,直到后来搬家,才不小心弄丢了。
“我当年给你刻的木兔子,你还记不记得?”林砚的声音带着些怀念,他握着刻刀,在掌心轻轻转了一圈,“那时候手艺不好,刻得丑,现在有了这把刻刀,我想给你刻个像样的东西,就刻在衣柜门上,好不好?”
苏棠的眼眶微微发热,她点点头,伸手握住林砚的手。刻刀的刀柄有些粗糙,是被人长期摩挲过的痕迹,想来母亲当年,一定经常拿着这把刻刀,想象着林砚用它为自己刻东西的样子。
从木料厂出来时,已经是下午了。阳光斜斜地照在身上,带着些暖意。林砚把选好的樟木交给工人,让他们送到青石板街的老房子,然后牵着苏棠的手,沿着路边的梧桐树下慢慢走。
“我们明天去趟老宅,把你母亲的东西都整理出来,搬到老房子里好不好?”林砚忽然开口,“老房子里有你母亲和我母亲的回忆,也有我们的回忆,以后我们就住在那里,每天早上醒来,都能闻到桂花的香味。”
苏棠点点头,心里忽然有了一个想法:“我们还可以在院子里,种上你母亲喜欢的月季花,再摆一张石凳,像当年一样,夏天的时候坐在院子里乘凉,冬天的时候晒太阳。”
“好啊。”林砚笑着点头,“我们还可以在阁楼里,做一个小小的书房,把你母亲留下的信,还有我们的照片,都放在那里。等以后有了孩子,就给他们讲我们的故事,讲你母亲和我母亲的故事。”
苏棠望着林砚,忽然觉得,未来的日子好像就在眼前。有老房子,有樟木衣柜,有桂花和月季花,还有身边的这个人,和他们手上的戒指、发间的簪子,每一样东西都带着温暖的回忆,每一样东西都预示着美好的未来。
走到街角时,苏棠忽然停下脚步,指着不远处的一家小店:“你看,那家杂货店还在,我们去买些橘子糖吧,就像小时候一样。”
林砚笑着点头,牵着她的手朝杂货店走去。老板娘看见他们,笑着拿出一罐橘子糖:“好久没见你们俩一起过来了,当年你们总在这里买糖,小林还总把自己的糖分给棠棠呢。”
苏棠接过橘子糖,剥开一颗放进嘴里,还是当年的味道,甜得恰到好处,带着些橘子的清香。她转头看林砚,见他也剥开一颗放进嘴里,眼底的笑意像橘子糖一样甜。
阳光落在他们身上,把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苏棠忽然觉得,所有的等待都是值得的,所有的遗憾都被填满了。从十年前的分别,到十年后的重逢,从阁楼里的旧匣,到眼前的橘子糖,每一步都走得不容易,却也每一步都走得很踏实。
她握紧林砚的手,感受着他掌心的温度,心里默默想着:母亲,父亲,你们看到了吗?我们终于在一起了,我们会带着你们的心意,好好地生活,好好地守护着这份来之不易的幸福。
风吹过梧桐树叶,发出沙沙的声响,像是母亲和父亲的回应,温柔而坚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