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更的梆子声刚过，门房老李头的声音就在廊下响起，带着急促的喘息：“三姑娘，府外有位姓林的妇人求见，说、说有要事相告，还说…… 还说您见了她带的东西，必定会见她。”
沈玉容正对着铜镜卸妆，镜中女子眉眼间还带着病容的影子，柳叶眉，杏核眼，只是眼角的弧度比记忆中更锐利些。“让她进来。告诉门房，守住前后门，别让闲杂人等靠近。”
穿月白襦裙的妇人被引进来时，怀里紧紧揣着个青布包裹，布角都被攥得起了褶皱。烛火在她眼角的皱纹里跳跃，露出一双饱经风霜的眼睛，眼白上布满血丝，却亮得惊人。她进门时踉跄了一下，露出裙角沾着的泥点，显然是赶了远路。
“民妇林氏，见过三姑娘。” 她屈膝行礼，动作有些僵硬，像是许久未曾行过这样的礼节。
“何事？” 沈玉容注意到她袖口磨出的毛边下，手腕处有块淡青色的月牙，形状像片柳叶。这细节让她心头一动 —— 沈玉容的母亲苏氏，手腕处也有块一模一样的印记。
林氏忽然解开包裹，三层青布揭开后，半块龙纹玉佩躺在掌心，在烛火下泛着温润的光。玉质通透如凝脂，雕工精湛，龙鳞的每一片纹路都清晰可见，龙尾处有明显的断裂痕迹，断口处还留着暗红的印记，像是沾染过血迹。
沈玉容的呼吸骤然停住，指尖猛地攥住了梳妆台的边缘。这玉佩的样式，竟与侯爷沈毅贴身佩戴的那半块一模一样！她小时候曾见过父亲摩挲那玉佩，说是什么先皇御赐，两半合起来能拼出完整的 “受命于天” 四个字。
“这是……” 她的声音有些发紧，不得不清了清嗓子。
“三姑娘可还记得，” 林氏的声音压得极低，几乎是贴着地面在说话，“令堂妆奁最底层，有个带暗格的紫檀木匣子？匣子锁是莲花形状，要用三枚不同的钥匙才能打开。”
这句话像惊雷在沈玉容耳边炸响。沈玉容的记忆碎片里，确实有个雕花匣子被母亲藏在衣柜深处，那年她生辰时偷偷拿出来看过，匣子上的莲花锁至今还清晰地印在脑海里。更重要的是，这件事除了母亲和她，再无第三人知晓。
“你到底是谁？” 她攥紧裙角，指节泛白得像是要捏碎骨头。烛火映照下，她看见林氏脖颈上挂着的银锁，锁上刻着个 “苏” 字。
林氏将玉佩推到她面前，断裂处的纹路恰好与记忆中侯爷玉佩的缺口相合，连龙鳞的排列都分毫不差：“民妇只是传话人。三姑娘母亲的死，恐怕不是急病那么简单。”
烛火突然摇曳，窗外不知何时起了风，吹得窗棂吱呀作响。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奇形怪状，像是有无数鬼魅在墙壁上扭动。在沈玉容残存的记忆中—— 那年春天，母亲卧病在床，门口的药渣倒了满满三大筐，院子里的药味浓得化不开。最后那个雷雨夜，她听见母亲房里传来撕心裂肺的哭喊，等她跑过去时，母亲已经没了气息，嘴角还残留着黑色的血渍。
“证据呢？” 她的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
林氏摇头，眼角的皱纹更深了：“时候未到。但姑娘记住，那批药渣里，藏着不该有的东西。有一种叫‘牵机引’的毒草，混在甘草里熬药，日积月累……”
她话未说完，忽然警觉地望向窗外，将玉佩塞进沈玉容手里：“有人来了，民妇先行告退。这玉佩您收好，若遇危难，可去城西破庙找一个瞎眼老和尚。” 说完不等回应，转身如狸猫般蹿出房门，眨眼就消失在夜色里。
送走林氏时，天边已泛起鱼肚白，东方的启明星格外明亮。沈玉容回到卧房，却见老管家福伯拄着拐杖立在廊下，咳嗽声在寂静的清晨格外刺耳，像是破旧的风箱在拉动。他是看着沈玉容长大的老人，也是当年沈母的陪房，此刻佝偻的身影在晨光中显得格外单薄。
“姑娘，” 福伯浑浊的眼睛望着她，忽然抓住她的手腕，枯瘦的手指冰凉刺骨，指甲缝里还沾着泥土，“老奴…… 快不行了。昨夜咳了半盆血，知道自己熬不过今日了。”
“福伯您别胡说，我这就去请大夫。” 沈玉容想挣脱，却被他攥得更紧。
“来不及了……” 老人的声音越来越低，气若游丝，每说一个字都要喘息半天，“那年太太走后……柳忠到院里把药渣都要收走…… 我偷偷捡了些藏起来…… 在…… 在……” 他的手指指向花园深处的那棵老槐树，忽然头一歪，无力地垂下。
沈玉容僵在原地，冷汗瞬间浸透了中衣。现代母亲的面容与沈玉容母亲的笑脸在眼前重叠 —— 都是在事业巅峰时离奇病逝，都与 “药” 脱不了干系。母亲去世前，她曾在办公室的咖啡杯里发现过白色粉末，当时只当是速溶咖啡没冲开，现在想来，恐怕早已是惊弓之鸟。两个时空的阴谋如同藤蔓缠绕，勒得她几乎窒息。
晨光爬上窗台时，沈玉容将那半块玉佩锁进妆奁暗格。她用三枚钥匙打开莲花锁，看见匣子里除了母亲的首饰，还有一本泛黄的诗集，翻开第一页，赫然写着 “江南苏氏” 四个字。镜中的自己眼神锐利如刀 —— 无论这背后藏着什么，她都要查个水落石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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