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沉的一天被切割成无数个精准的片段。上午九点到十二点，处理华东区季度报表；中午半小时简餐加视频会议；下午一点到五点，约谈三个合作方；五点到七点，主持高层决策会议……直到晚上八点半，他才从堆积如山的文件中抬起头，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
落地窗外，城市的霓虹已经织成一张璀璨的网，将整个CBD笼罩其中。特助敲门进来，递上一杯热咖啡：“凌总，城西那块地的竞标方案修改好了，您要现在看吗？”
凌沉接过咖啡，指尖触到杯壁的温度，却没立刻喝。他看了眼腕表，八点三十五分。往常这个时间，他要么还在会议室里唇枪舌战，要么就在处理紧急文件，今晚算是结束得早的。
“放桌上吧，”他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我看完再走。”
特助犹豫了一下：“凌总，您已经连轴转三天了，要不……”
“没事。”凌沉打断他，翻开方案的首页，语气恢复了惯常的冷硬，“你先下班。”
特助只好应了声“是”，轻手轻脚地退了出去。办公室里重新陷入寂静，只剩下纸张翻动的沙沙声和空调系统低低的嗡鸣。
凌沉看得极快，目光锐利如刀，很快就在方案上标出几处需要修改的地方。等他放下笔，窗外的夜色又浓了几分，手机屏幕亮起，显示时间是十一点十七分。
他站起身，活动了一下僵硬的脖颈，骨节发出轻微的响声。拿起搭在椅背上的西装外套，转身离开办公室。
电梯下行时，他靠在轿厢壁上，闭上眼。脑子里全是刚才方案里的数据，还有明天一早要飞邻市的行程。胃部隐隐有些不适，大概是中午没吃几口饭的缘故。
车子平稳地驶入地下车库，停在公寓专属的车位上。凌沉推开车门，走进电梯。按下顶层的按钮时，他下意识地看了一眼显示屏——这个时间，公寓里应该只有他一个人。
然而，当电梯门打开，玄关处那盏暖黄色的小夜灯亮着时，凌沉微微一怔。
他记得自己从不开夜灯。
换鞋的时候，眼角的余光瞥见客厅的方向似乎有微弱的光线。他皱了皱眉，走过去。
客厅的沙发上，蜷缩着一个小小的身影。
苏糯大概是等得太困了，就那么歪在沙发上睡着了。身上盖着一条薄毯，怀里还抱着一个抱枕。电视开着，音量调得很低，正在播放一部无声的默片。
少年的呼吸很轻，长长的睫毛在眼睑下方投下一小片阴影，嘴唇微微嘟着，像是在做什么美梦，嘴角还带着点浅浅的笑意。
凌沉站在原地，看着他熟睡的样子，心头莫名地软了一下。
他放轻脚步走过去，想关掉电视。手刚伸到遥控器旁边，沙发上的人动了动，迷迷糊糊地睁开了眼睛。
“凌总？”苏糯的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还没完全清醒，眼神有些迷茫，看到凌沉时，眼睛先是一亮，随即像是想起了什么，猛地坐直身体，“您回来了！”
他大概是睡得有些久，动作快了点，脑袋不小心撞到了沙发靠背，“唔”地低呼了一声。
“慢点。”凌沉的声音不自觉地放柔了些。
苏糯捂着额头，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露出两个小梨涡：“没事没事。您饿不饿？我给您留了夜宵，在厨房温着呢。”
说着，他就想站起来，大概是坐得太久，腿有点麻，刚起身就踉跄了一下。凌沉眼疾手快地扶了他一把。
“谢谢凌总。”苏糯的脸颊微微泛红，挣开他的手，快步走向厨房，“我去给您端出来。”
很快，一碗热气腾腾的海鲜粥被端到了餐桌上。白瓷碗里，米粒熬得软糯，点缀着几颗虾仁和瑶柱，香气瞬间弥漫开来。旁边还放着一杯冒着热气的牛奶，杯壁上凝着细密的水珠。
“我看您晚上没回来，怕粥凉了，就每隔一小时热一次，”苏糯站在旁边，有些忐忑地看着他，“不知道合不合您的口味。牛奶是刚温好的，您先喝点暖暖胃。”
凌沉看着那碗粥，又看了看少年眼里的期待，沉默了几秒，拉开椅子坐下。
他拿起勺子，舀了一口粥送进嘴里。温度刚好，不烫口，米粒的软糯和海鲜的鲜美完美地融合在一起，顺着喉咙滑下去，熨帖了他空荡荡的胃。
这味道，很家常，带着一种他从未体验过的温暖。
“很好吃。”凌沉低声说。
苏糯的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像被点亮的星星：“真的吗？那您多吃点。”
凌沉没说话，安静地喝着粥。苏糯也没再打扰，只是坐在对面的椅子上，托着下巴看着他，像只满足的小奶狗。
等凌沉喝完粥，苏糯立刻接过碗，手脚麻利地收拾起来。“凌总，您去洗漱吧，我来收拾就好。”
凌沉看着他在厨房忙碌的背影，心里有些异样的感觉。他习惯了一个人，习惯了冰冷的外卖和速食，习惯了深夜回家时漆黑一片的屋子。可现在，有人为他留一盏灯，为他温一碗粥，为他热一杯牛奶。
这种感觉，很陌生，却并不讨厌。
他走进浴室，洗漱完毕出来时，苏糯已经把厨房收拾干净，正站在客厅门口，手里拿着他的睡衣。
“凌总，您的睡衣。”苏糯把睡衣递给他，小声说，“我看您昨天换下的脏衣服放在脏衣篮里，就顺便洗了，已经烘干熨烫好了，放在您卧室的床头了。”
凌沉接过睡衣，指尖触到布料，柔软而温暖。他顿了顿，道：“不用做这些，钟点工会处理。”
“没事的，”苏糯笑了笑，“反正我也没事做。凌总您累了一天，早点休息吧。”
说完，他就转身想回自己的房间。走到楼梯口时，又像是想起了什么，回过头，看着凌沉：“凌总，如果……如果您晚上觉得不舒服，或者有什么需要的话，随时可以叫我，我睡得浅。”
凌沉看着他清澈的眼睛，点了点头：“嗯。”
苏糯这才放心地走上楼梯。
凌沉站在原地，看着楼梯口的方向，久久没有动。
他回到卧室，躺在床上，却没有立刻睡着。窗外的霓虹透过窗帘的缝隙照进来，在地板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脑海里反复浮现出苏糯刚才的样子——迷迷糊糊醒来时的迷茫，看到他时的惊喜，被撞到额头时的委屈，还有递过牛奶时眼里的关切。
他拿起手机，屏幕亮起，显示时间是十二点零五分。
特助发来一条信息，提醒他明天早上七点的航班。
凌沉回复了一个“好”，然后放下手机，闭上眼睛。
这一夜，他睡得似乎比往常安稳了些。
第二天早上，凌沉醒来时，生物钟依旧精准地指向六点半。他起身走到楼下，客厅里已经没人了，餐桌上摆着简单的早餐——三明治和牛奶。旁边压着一张便签，是苏糯清秀的字迹：
“凌总，我去学校报道了，早餐在桌上，记得吃。您一路顺风。”
末尾还画了一个简单的笑脸。
凌沉拿起便签，指尖划过那个小小的笑脸，嘴角几不可查地向上弯了一下。
他坐下，拿起三明治咬了一口。面包烤得外酥里嫩，夹着煎得恰到好处的鸡蛋和火腿，味道竟然比他常去的那家五星级酒店的还要好。
喝牛奶的时候，他想起昨晚苏糯说的那句“随时可以叫我”，心里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
也许，让这个少年住在这里，也不是什么坏事。
凌沉吃完早餐，拿起公文包准备出门。走到玄关时，看到昨天苏糯放在那里的那把黑色的伞，他顿了顿，伸手拿了起来。
外面阳光正好，但他还是把伞放进了公文包。
车子驶出地下车库，汇入早高峰的车流。凌沉看着窗外掠过的街景，脑子里却在想，那个刚去学校报道的少年，会不会迷路。
他拿出手机，给特助发了条信息：“查一下A大今天的报道流程，看看有没有需要帮忙的地方。”
特助很快回复：“好的凌总，我马上安排。”
凌沉收起手机，靠在椅背上，闭上眼。
冰山的一角，似乎在不经意间，悄然融化了一丝。而那个带着暖阳般温度的少年，正一步一步，慢慢走进他冰封已久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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