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沉在邻市待了三天。
这三天里，他的行程排得比在总部时还要满，从早到晚被会议和谈判填满，连吃饭都像是在赶场。直到最后一场合作签约结束，他靠在回程的车里，才终于有了一丝喘息的空隙。
窗外的天色已经暗了，高速路上的路灯连成一条昏黄的线，不断向后退去。特助递过来一杯温水，低声汇报：“凌总，苏糯同学那边我问过了，报道很顺利，宿舍也安排好了，但他说还是想住您那边，方便些。”
凌沉“嗯”了一声，没多说什么。
其实他早就料到了。那天早上让特助留意苏糯的报道情况，并非真的担心对方会遇到麻烦——以那孩子小心翼翼的性子，就算遇到问题，大概也只会自己憋着。他只是……下意识地想知道点什么。
特助顿了顿，又补充道：“我听他辅导员说，苏糯是他们专业的最高分进来的，面试的时候还拿了国家竞赛的一等奖，挺优秀的。”
凌沉握着水杯的手指微顿。他对苏糯的印象还停留在那个怯生生喊“凌总好”的少年，没想到还有这样亮眼的一面。
车子驶入市区时，已经是晚上九点多。凌沉让司机直接开回公寓，没去公司。
推开家门的瞬间，熟悉的暖黄小夜灯亮着，空气中飘着淡淡的消毒水味，混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甜香。
他换鞋时，看到玄关的鞋柜上摆着一双崭新的男士拖鞋，尺码比他的小一号，颜色是干净的米白色，旁边还放着一瓶未开封的碘伏和创可贴。
正疑惑着，二楼传来轻微的响动。苏糯穿着睡衣跑了下来，头发有些凌乱，看到他时眼睛一亮，随即又像是被什么扎了一下，下意识地往后缩了缩脚。
“凌总，您回来了？”他的声音还是软软的，只是带着点不易察觉的沙哑。
凌沉的目光落在他的脚踝上——那里缠着一圈白色的纱布，隐隐能看到渗出的血丝。
“怎么回事？”他皱起眉，语气不自觉地沉了几分。
苏糯的脸瞬间涨红了，支支吾吾地说：“没、没什么，就是下午去超市买东西，不小心被自行车蹭了一下，不严重的……”
“蹭一下能出血？”凌沉走到他面前，弯腰想看看伤口，却被苏糯猛地躲开。
“真的没事！”少年往后退了一步，撞到身后的楼梯扶手，疼得“嘶”了一声，眼眶微微泛红，“我已经消毒包扎过了，凌总您别担心，过两天就好了。”
他越是逞强，凌沉心里的火气就越莫名地往上涌。不是气苏糯，而是气他自己——这几天只顾着工作，竟然把家里还有个受伤的人忘得一干二净。
“站着别动。”凌沉的声音冷了下来，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苏糯被他的气势吓住了，乖乖地站在原地，低着头，像个做错事的孩子。
凌沉转身去拿鞋柜上的碘伏和创可贴，又去厨房倒了杯温水，才重新走到他面前，蹲下身。
“把纱布拆了。”
苏糯犹豫了一下，还是听话地解开了纱布。伤口比凌沉想象的要深，一道斜斜的口子，边缘还在渗血，周围有些红肿。
“怎么不叫医生？”凌沉的指尖触到他脚踝的皮肤，冰凉的温度让苏糯瑟缩了一下。
“校医院的医生看过了，说只是皮外伤，让我自己消毒就行……”苏糯的声音越来越小，“而且，您在忙工作，我不想打扰您。”
凌沉的动作顿了顿。他抬起头，看到少年垂着的眼睑，长长的睫毛像两把小扇子，遮住了眼底的情绪。
他没再说话，打开碘伏，用棉签蘸了些，轻轻擦拭伤口周围。苏糯大概是觉得疼，身体微微发抖，却咬着唇没出声，只是双手紧紧抓着衣角。
“疼就说。”凌沉的声音放柔了些。
“不、不疼。”苏糯摇摇头，过了一会儿，又小声说，“谢谢凌总。”
处理好伤口，凌沉用干净的纱布重新给他包扎好，动作算不上熟练，却很仔细。
“这几天别沾水，别走动太多。”他站起身，把用过的棉签扔进垃圾桶，“明天我让家庭医生过来看看。”
“不用不用！”苏糯连忙摆手，“真的不严重，就不麻烦医生了……”
凌沉没理他，径直走向厨房。他记得冰箱里应该还有些食材。打开冰箱门，果然看到里面整齐地摆着新鲜的蔬菜和肉类，还有一盒切好的草莓，用保鲜膜封着，看起来很新鲜。
“晚上吃什么了？”他一边问，一边拿出面条和鸡蛋。
“我、我吃了面包。”苏糯跟在他身后，看着他系上围裙的背影，有些惊讶。他从没想过，像凌沉这样的大人物，竟然会自己下厨。
“面包怎么能当晚饭。”凌沉的声音从料理台那边传来，“去客厅坐着，等会儿就好。”
苏糯还想说什么，却被凌沉回头看了一眼，那眼神像是在说“听话”，他只好乖乖地走到客厅沙发坐下。
厨房很快传来水流声和碗筷碰撞的轻响。苏糯托着下巴，看着那个在厨房里忙碌的身影，心里暖暖的。
其实他的脚伤不算什么大事，下午在超市门口被一个急着赶路的外卖员不小心带倒，蹭到了路边的台阶。当时疼得眼泪都快出来了，他第一个想到的就是给凌沉打电话，可手指在拨号键上悬了很久，终究还是没按下去。
他知道凌沉很忙，他不想成为对方的负担。
可现在，看着凌沉笨拙却认真地给自己煮面，苏糯觉得，脚踝好像也没那么疼了。
很快，一碗热气腾腾的阳春面被端到了面前。汤色清亮，撒着翠绿的葱花，卧着一颗完整的荷包蛋，香气扑鼻。
“快吃吧，凉了就不好吃了。”凌沉把筷子递给他。
苏糯拿起筷子，夹了一口面送进嘴里。面条很劲道，汤里带着淡淡的葱花和香油味，简单却暖心。他抬起头，看到凌沉正站在旁边看着他，眼神里没有了平时的冷硬，多了些温和。
“凌总，您也没吃吧？一起吃？”他小声问。
凌沉愣了一下，随即点了点头：“好。”
他转身去给自己也盛了一碗，在苏糯对面坐下。
两个人安安静静地吃着面，偶尔有筷子碰到碗沿的轻响。客厅里只开了盏落地灯，暖黄的光线落在两人身上，气氛格外温馨。
吃完面，苏糯想收拾碗筷，却被凌沉按住了手。
“别动，我来。”凌沉拿起碗，走向厨房，“你去楼上休息。”
苏糯看着他的背影，心里像是被什么东西填满了，暖暖的，甜甜的。他小声说了句“谢谢凌总”，然后转身慢慢走上楼梯。
回到房间，苏糯坐在书桌前，看着窗外的夜景，嘴角忍不住微微上扬。他从抽屉里拿出一个小小的笔记本，翻开，上面写着一行字：
“今天凌总给我煮了面，很好吃。他好像……也没那么高冷。”
写完，他小心翼翼地合上笔记本，放进抽屉最深处。
而楼下，凌沉洗完碗，站在厨房的窗前，看着楼下车水马龙的夜景，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杯壁。
他想起刚才苏糯吃面时满足的样子，想起少年眼里的光，心里某个冰封的角落，似乎又融化了一点点。
他一直以为，自己的生活就该是精准而冰冷的，像一台永不停歇的精密仪器。可苏糯的出现，就像一颗投入湖面的石子，打破了原有的平静，荡起一圈圈涟漪。
这些细微的变化，他不知道是好是坏，却并不排斥。
也许，偶尔偏离轨道，也没什么不好。
凌沉关掉厨房的灯，转身走向客厅。他拿起沙发上的毯子，轻轻盖在已经靠在沙发上睡着的苏糯身上——少年大概是等他等得太久，不知不觉就睡着了，眉头微微蹙着，像是在做什么不安稳的梦。
凌沉伸出手，想抚平他眉间的褶皱，指尖快要触到时，却又停住了。
他收回手，在旁边的单人沙发坐下，拿起一份文件，却没看进去。目光时不时地落在少年恬静的睡颜上，心里一片柔软。
这一夜，客厅的落地灯亮了很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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