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一打开餐盒的手顿住了,铁制盒盖砸在水磨石地面上,“哐当”一声巨响,像块石头砸进病房里凝滞的空气里。窗外的梧桐叶被风卷着贴在玻璃上,蔫哒哒的,倒和他此刻的心情莫名契合——明明他只是个按程序运转的机器,胸腔里却像灌了半瓶未开封的汽水,酸涩的气泡争先恐后往上涌。他以为宿主依然不会接受他,是他把她拽进这陌生世界,是他锁了她的唯一的安全感来源——元力,是他贸然离开让她躺在病床上……他甚至已经做好了再被冷待的准备,毕竟连窗外的阳光,落在她被子上都显得小心翼翼
滚烫的眼泪砸在餐盒边缘,溅起细小的油星。他不是没有心的金属壳子,他也会在爱中学会爱、在暖中学会暖,会在安迷修递热牛奶时记住温度,会在赞德插科打诨时偷偷弯嘴角,他也像病房窗台那盆小多肉,渴望被人好好捧着。冷暴力像冬天的风,疼的刺骨,可看着紫堂愿攥着被子的指节泛白,回忆起她崩溃到在纸上写满自己的名字也不敢哭,他忽然懂了——不难到骨子里,怎么会把自己裹得像层硬壳?不痛到不敢碰,怎么会连别人的靠近都像在防刺?他没错,可她又错在哪里呢?
她从来没有选择的机会,像朵被迫长在石缝里的花,不能选是否发芽,不能选是否被阳光照到,更不能选是否被暴雨砸。他受了委屈能哭出声,她连掉眼泪都要不敢;他能对着空气念叨委屈,,可她连开口的勇气都攒不出。自己不应该怪她,应该体谅她、引导她,应该多看看书,帮助她,而不是被动的着急
小一越哭越凶,眼泪混着愧疚、心疼,还有一丝不敢置信的高兴——他试探着抬起手,轻轻抱住病床上的人,她居然没推开!掌心贴着她后背的温度,像攥住了一小团暖融融的阳光,这是他第一次触碰她,也是她第一次接住“殴打之外”的触碰,像阳光一样…
安迷修抿了抿唇,没去打扰那团小小的影子。他默默转过了身,拿起纸巾,把溅在床头柜上的鸡汤擦得干干净净,连滴油星都没剩,又捡起地上的盒盖,指尖蹭过边缘的锈迹时,动作放得更轻——就像对待易碎的玻璃制品
赞德也收起了惯有的嬉皮笑脸,指尖轻轻碰了碰紫堂愿的肩,像怕碰碎什么似的,留下一块叠得方方正正的手帕,边角连个褶皱都没有,随后拉着安迷修悄悄退了出去,门轴“吱呀”一声,轻得像声叹息
大概等了十分钟,赞德顶着张“欠揍”的笑脸推开门,瞬间打破了病房里的微僵:“总算哭完了?来来来,喝汤喝汤,要是再不喝,这锅鸡汤都凉成冰块了,可别让鸡白死了啊!而且我可不想天天看你们演苦情戏”
小一破涕为笑,用手背擦了擦脸,眼泪混着鼻涕蹭在袖子上。紫堂愿横了不着调的赞德一眼,轻轻推开小一,嘴上毫不留情:“怎么全是鼻涕?把我衣服都蹭脏了。”话虽凶,推人的力道却轻得像碰了片羽毛
小一噘着嘴打开餐盖,蒸汽裹着鸡汤的香味飘出来,他嘴里嚷嚷着“不给你喝了”,手却很诚实地拿起勺子,先往紫堂愿的碗里盛了大半碗
安迷修看着这场景,抿唇弯出一个轻柔的弧度,眼底漾开温柔的笑,像揉碎了的月光。他从口袋里掏出块新手帕递过去,紫堂愿接过时,指尖不小心蹭到他的指腹,他没躲,反而轻轻点了点碗沿:“趁热喝。”说完就略带匆忙的转身去帮小一拿筷子,正好错过了紫堂愿盯着他微红的耳尖那诧异的眼神
“没想到啊,咱们师妹还是个洁癖,”赞德一屁股坐在椅子上,啧啧两声打量着紫堂愿,眼神里的揶揄没半分恶意,“这我不得囤它个一万箱消毒水以显示我们圣殿娱乐的诚意?省得你嫌我们圣殿娱乐‘不干净’,要是跑了我们可没地儿哭去。”说话时,他的手本来想往紫堂愿那边递,指尖碰到桌边的纸巾盒时,又悄悄收了回去——他显然看到了她刚才紧绷的脊背,像只没安全感的小兽。紫堂愿垂眸,瞥见他悬在半空两厘米就收回的手,攥着被子的指节悄悄松了些,原本绷得笔直的肩线,也跟着塌下去一小截,像终于卸下了点重量
面对赞德,紫堂愿总是很无奈。他的玩笑像夏天的蝉鸣,吵是吵了点,却没什么恶意,也不越界,可偏偏这份“吵”,让她慌得像手里攥了把沙子——她从来没接住过这样的真诚
“愚蠢,你们的东西我才看不上。”她开口时,尾音里的冷硬淡了些,像化了点的冰。目光扫过赞德脸上的笑,忽然想起刚才他递来的手帕,边角叠得整整齐齐,连她的指尖都没蹭到。原来有些“吵”是带分寸的,像初春绕着窗台飞的蜜蜂,只嗡嗡地热闹,不扎人,反而带着点甜丝丝的暖意
和小一不一样,当初小一突然闯入,像颗不知道会炸还是会暖的火星,她身处陌生环境,只能竖起尖刺防备,用攻击找安全感;可赞德是选角时就定好的搭档,是她在能护住自己时,必须接触的人。她能对未知的系统挥拳,却不能对带着善意的靠近设防——这不是寡断,是她在这个“安全世界”里,好不容易找到的一点原则,像黑暗里摸到的第一根蜡烛
“好好好,是师兄错了,”赞德耸耸肩,语气里藏着点说不清的宠溺,“下次给你买贵的,进口的,行了吧?来,喝汤喝汤,别凉了。”他端起碗递过去,紫堂愿没接,却也没躲开,只是别过脸,像在跟谁置气(紫堂愿:其实这只是我想为他的厚脸皮给他一拳的忍耐←_←)
赞德也不生气,转头就盯上了安迷修:“小安啊,楼下盒饭听说挺好吃的,你去买点?你肯定也不舍得我们可爱的小师妹挨饿吧”说罢还冲安迷修挤了挤眼,把“挡箭牌”用得理直气壮。窗外的梧桐叶被风轻轻吹着,偶尔有片叶子落下来,慢悠悠的,像在散步
“好吧”安迷修叹了口气,拿起外套往外走。心里却在嘀咕:师兄又在偷懒了,不过现在一个躺床上的病号一个哭鼻子的孩子,师兄又这么不着调,还是自己去放心点,省的他又买些什么地狱魔鬼辣椒来整自己,上次吃了,他足足喝了三瓶水。真是病弱的师妹、年幼的弟弟、不靠谱的师兄,命苦的他
赞德目送安迷修走后,立马端起餐盒,猛喝了一大口鸡汤——下一秒,他的脸瞬间扭曲,嘴里的味道简直比生吃了十包盐还咸,堪比一口闷完老猫头的82年鲱鱼罐头,赞德“噗”地一声把汤全喷了出来。小一见状,疑惑地尝了一小口,也跟着喷了,眼泪都呛出来:“好咸好咸!盐……盐好像放多了。呕!”他的脸皱成了小老头,猛灌了好几口水,嘴里还是咸得发苦。窗外的阳光依旧暖,可这股咸味儿,却让空气里的暖意都淡了点
赞德往嘴里塞了颗糖后苦着脸拖地,拖把杆戳得地面咚咚响,像在跟地板发脾气,嘴里还念念叨叨:“这哪是放盐?你是把盐罐掀了吧!咸得能腌咸鱼了!看来这鸡是真的白死了,早知道还不如吃炸鸡来的痛快,至少它不费盐!”说着,他偷偷从口袋里摸出颗水果糖,塞给小一:“快含着,压压味,别让小安回来闻着味儿就跑”
小一含着糖,甜意慢慢盖过咸味,可看着那锅鸡汤,还是有点无措。他悄悄瞥了眼紫堂愿,见她只是盯着窗外的梧桐叶发呆,眼神跟着飘落的叶子晃,没什么反应,才松了口气,拿起餐盒准备倒掉——却被赞德按住了肩,小一还以为他要帮忙,刚准备客套两句再把活扔给赞德,却不想——
“诶,别动别动,”赞德眼睛亮得像发现了新大陆,“这么‘美味’的东西,怎么能不给小安尝尝呢” 缺德师兄在线坑弟了
小一:?干啥
赞德:师弟就是用来坑的~
紫堂愿:……幼稚
“低劣的行为。”观看了全程的紫堂愿内心翻了个白眼,她嘴上毫不留情,手却诚实地把自己没动过的汤递过去,“把那个倒了,我看着犯恶心,这碗给你师弟。”说完,又把桌上的醋瓶推过去,瓶底蹭过桌面时,发出轻微的声响,“倒点,能遮点咸味”
“哟,我们的冰山小师妹也想看热闹啊?”赞德笑得眼睛都眯了,“你的身体可比嘴诚实多了,我喜欢!”他麻利地把咸汤倒掉,换上紫堂愿那碗,又加了点醋,搅了搅,等着安迷修“上钩”
没等多久,门轴“咔嗒”一声响,安迷修提着塑料袋走了进来,里面的盒饭还冒着热气。赞德立马迎上去,热情地接过安迷修…手里的盒饭,转手就把那碗加了醋的鸡汤塞给安迷修,嘴角的笑都快藏不住了。小一背过身,肩膀一耸一耸的,显然在偷笑。紫堂愿失神了一瞬,像是想起了什么,随后躺回床上,用被子蒙住脑袋,只露出截泛红的耳根
安迷修愣愣地接过碗,没多想就喝了一口——下一秒,他的脸也皱了起来,忍了三秒,还是没忍住,吐进了垃圾桶
“哈哈哈哈!”赞德和小一的笑声瞬间炸响,震得窗外的梧桐叶都晃了晃。安迷修无奈地喊了声:“师兄!”语气里没什么怒气,倒像习惯了(已经被自家师兄迫害习惯了的安安:→_→)
病房里的笑声裹着饭菜的香味,飘在暖融融的空气里,连阳光都好像更软了。可紫堂愿蒙在被子里,却忽然觉得,这份美好像肥皂泡,亮晶晶的,好看得很,可只要风稍微大一点,就会碎掉——就像她抓在手里的那点暖意,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消失。窗外的路灯越来越亮,可病房里的光,却好像没那么踏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