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忆往昔》剧组的布景板旁,紫堂愿蜷在折叠板凳上,棉服领口拉得老高,几乎遮住半张脸。距离上次跳窗被救住院,已经过去七天——那道划破夜空的坠落念头,如今像沾了潮的棉絮,沉在心底,碰一下都泛着冷。今天是定妆日,化妆师的化妆刷蘸着粉,轻轻扫过她露出的半张脸的颧骨,软得像春日里难得的风;不远处,赞德踩着滚轮椅在道具堆里转,叽叽喳喳的笑声撞在铁皮道具箱上,反弹回来,倒显得片场更空了些。忽然,化妆刷停了
紫堂愿放在膝头的手,指节“咔嗒”一声攥紧,布料被捏出深深的褶皱。对她来说,比他人靠近她更可怕的,是对方突然停顿——就像小时候,母亲第一次蹲下来,眼里含着她从未见过的软意,说“愿愿过来,妈妈抱”。她攥着衣角怯怯挪过去,眼中是稚嫩的渴望,她的渴望终究没等来归属,只等来了一记重重的耳光,力道重得让她撞在衣柜上,木刺扎进掌心,也扎进了她的心里。那巴掌像隆冬的风,刮得她连呼吸都疼,她至今不明白,为什么别人的春天是花开,她的春天,连一句“抱抱”都是骗局。春天,是被带走了吗?
她盯着化妆师垂在身侧的手,睫毛颤得厉害。是粉扑蹭到了她的痣?还是她的呼吸太急,扰了对方?她弄不懂别人突然的行为,就像当年,她永远猜不透母亲为什么前一秒还在给她梳辫子,后一秒就会把梳子摔在她脸上,骂她“碍眼”。突然的变化里藏着的,是她穷尽童年也没解开的恐惧——怕巴掌,怕嫌弃,更怕自己连“被讨厌的理由”都不配拥有。直到掌心被一个暖融融的东西碰了碰,她猛地抬头,撞进化妆师的笑里:没有母亲眼里的厌烦,只有像温茶一样的软
“这天气风太硬,化妆还得一会,我刚在门口买的热奶茶,还没开封,你捧着暖暖手。我乳糖不耐,喝不了这个,你正好帮我解决啦”化妆师把奶茶往她手里塞了塞,没说“别紧张”,没说“放轻松”,只蹲下来整理她的裙摆。那杯奶茶裹着厚绒杯套,温度透过布料渗进掌心,像有人轻轻焐着她的手,比任何安慰的话都重
紫堂愿的指尖颤了颤,杯壁上的水珠沾在指缝,凉得她回神。她扯了扯唇角,想扯出平时的嘲讽,想反驳——“我不喝这种甜腻的东西”,想说“不用你假好心”,想推开她,可话到嘴边,只剩喉咙发紧的沉默。她垂下头,长发滑下来,遮住大半张脸,只露出不断摩挲杯壁的手指:指腹反复蹭过杯套上的纹路,像在确认这温暖是不是幻觉。这是她第一次接别人递来的东西,没有居高临下的怜悯,没有“我可怜你才给你”的施舍,只有一杯奶茶该有的温度
温热的触感顺着掌心往上爬,她盯着杯口氤氲的白气,嘴角悄悄扬了扬——那弧度太淡,淡到连自己都没察觉,像雪地里刚冒头的草芽,藏在厚厚的霜下面
“师妹这是跟奶茶较上劲了?”赞德的声音突然飘过来,滚轮椅“吱呀”碾过地板,停在她旁边。他指尖轻轻碰了下奶茶杯壁,带着惯有的嬉皮笑脸:“怎么,不喜欢喝?不想要就给你家亲亲师兄啊,我刚跟道具组的人抢暖手宝输了,正缺个‘暖手神器’呢~”
病房窗外的风裹着消毒水味,和现在片场的铁味风不一样,却同样让她觉得空
“滚”紫堂愿的声音冷得像冰,她垂眼盯着奶茶杯壁的水珠,没再说话,可攥着奶茶的手却松了点,肩膀也不再绷得像块石头。她没否认“师妹”这两个字——就像上次在医院,赞德把奶茶塞给她时,她也没推开。指甲无意识地刮过杯壁,水珠滴在手背上,凉得她晃神,熟悉的温度突然把她拽回住院那天。病房窗外的风裹着消毒水味,和现在片场的铁味风不一样,却同样让她觉得空。那个时候赞德给她塞的奶茶也是这么温暖
她忽然想起住院时咸鸡汤的闹剧刚过后,小一还在为“盐放多了”哭唧唧,赞德在旁边笑他“没出息”,安迷修在默默收拾碗筷。她的手机震了震,屏幕上跳出潮浪娱乐的消息:“感谢参与我司艺人初选!因项目推进计划调整,您的本次入选资格暂不保留”她盯着那行字看了两秒,没觉得愤怒,只觉得空——像小时候拼了很久的拼图,最后一块被人拿走,对方连“我要用”都懒得说,就随手扔进了垃圾桶
“别盯着手机皱眉头了,多大点事。”赞德把一杯奶茶塞到她手里,杯壁烫得她指尖缩了缩。“我问过圈里的朋友了,潮浪老板的儿子要进圈,签公司又不想落人话柄就私下找个理由替个位置,他们就把你给刷了——你师兄我消息来源,靠谱得很。”他说着,往她碗里夹了块排骨,嘴里还不停叨叨,“潮浪那破公司有什么好?咱们圣殿娱乐食堂的炸鸡,外酥里嫩,比他们盒饭强十倍。怎么样,要不要来师兄这儿?师兄给你买糖吃啊”
他没说“你别难过”,没说“你好惨,我可怜你”,也没说“没关系下次还有机会”只像在说“丢了块破拼图而已,咱们再找块更好的”。奶茶的温度烫得她掌心发麻,暖意顺着喉咙往下滑,那一刻她突然觉得,空落落的地方好像被奶茶的暖意填了点什么。脑子一热就点了头——不是因为“没得选”,是因为赞德的话里,没把她当“被淘汰的可怜虫”,只把她当“能去更好地方的师妹”
指尖再次蹭到杯壁的温感,杯口的白气散了些,片场的风裹着道具箱的铁味吹过来,她才慢慢回神。眼前的赞德正撇着嘴,凑得离她很近,眼尾扫到她的手不再攥紧奶茶,悄悄松了口气。他指尖本来想碰一碰她垂落的发梢,快碰到时又顿了顿,只用指背轻轻蹭了下她的发尾——动作轻得像碰一片怕掉的雪花,蹭完立刻收回手,嬉笑着又开始贫:“师妹你再发呆,奶茶就凉了,凉了可就不好喝了啊”
指背还留着发丝的软,赞德又忍不住笑了——想起紫堂愿答应进圣殿那天,她也是这样攥着奶茶,头发软乎乎地贴在脸颊,看着冷,其实心比谁都软。还好没让潮浪那破公司耽误了她,说来也得谢谢那个关系户,要不是对方抢位子,他哪能把人挖到圣殿来?老猫头嘴上说“先观察观察”,却在第一次见面就偷偷让厨房给她单独留了块蛋糕,亲徒弟都没有的待遇呢,那点“想收徒”的心思,早就藏不住了,不过是拉不下脸直接点头罢了
想着想着,赞德的记忆又飘回那天——他们在医院食堂吃饭,紫堂愿的手机突然亮了,她看消息时,筷子顿在半空,脸色瞬间白了。他没多问,只把自己碗里的排骨夹给她,趁她低头扒饭的功夫,悄悄给安迷修做口型让他去查消息。安迷修回来时皱着眉说,是潮浪老板为了捧空降的儿子,特意选了看着病病殃殃,最‘好欺负’的紫堂愿顶替,她才会刷掉。赞德当时就笑了:这哪是欺负,这是给他们圣殿送人才,他们圣殿娱乐可是捡了个大漏,简直是天助我也
系统空间里,小一变回光团为紫堂愿整理这个世界近年的流行妆造,一串串数据如流星流过。从医院那天之后,他和宿主的关系就松快多了。虽然嘴上依旧总是说“不需要”、“没用”可她还是会收下他整理的资料,他觉得现在就很幸福,比吃了一万颗糖还甜,这还真是得感谢赞德和安迷修这段时间的陪伴,还有菲利斯师傅的正常对待
小一能看出来,菲利斯见宿主的第一面其实就很喜欢宿主,她有天赋、有棱角。可他和宿主一样嘴硬,明明很心疼宿主的瘦弱却还要说她是个竹杆,和现在的小年轻一样。但他能感受到宿主没有因为菲利斯的话生气,反而是高兴的——因为他没把她当做需要特殊照顾的人,没有把她当做异类,没有因为她的不一样就小心翼翼,也没有教训她,而是把她和普通人放在一起
她真正需要的不是说教,不是同情,不是可怜,不是特殊对待,是把她当做一个正常的、普通的人
她没有病,只是比别人多了点警惕,像株长在石缝里的草,习惯了把根扎得深一点,才敢往上长;她很好,只是她的好太安静,像冬夜里的微光,不耀眼,却能让人在冷里,摸到一点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