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阳光斜斜地洒在窗棂上,我坐在书房里翻看谢怀瑾送来的药方卷宗。纸页泛黄,墨迹有些晕开,像是被水渍浸过又晒干。指尖划过"夜交藤""酸枣仁"几个字,忽然停住。
太后夜里三次召太医,用的都是安神养气的方子。可今早那碗药里,分明换了两味祛火的。
窗外风铃轻响,惊得我手一抖,墨汁滴在纸上,洇出一团黑影。想起昨日太后榻前那碗药,碗边残留的水渍——像极了今晨阿菱带回来的布包里,那张潦草药方上的痕迹。
"娘娘?"小宫女捧着茶盏进来,轻手轻脚放在案上。我摆摆手,她退下了。
揉碎手中的纸条,低声自语:"真病还是假病?"
正思索间,外头传来脚步声。侍女隔着珠帘禀报:"娘娘,太子殿下求见。"
我抬头看向窗外,檐角那只麻雀扑棱棱飞走了。
萧景珩走进来时,玄色蟒袍下摆沾着几片落叶。他站在门边,袖口微皱,像是刚才一路快步走来。
"皇后。"他唤我,声音低沉。
我没应,只站起身,走到主位坐下。他目光扫过空荡荡的书房,问:"阿菱呢?"
"办事去了。"我端起茶盏抿了一口,"殿下今日来,是为太后的事?"
他走近几步,在我对面落座:"你派人去查母后用药的事,是不是太过分了?"
"殿下说笑了。"我放下茶盏,"臣妾不过是遵母后吩咐,照管六宫事宜。"
"你还在介意白芷的事。"他忽然道。
我笑了笑:"殿下觉得,该不该介意?"
他沉默片刻,忽然改口:"知微,当年大婚那夜……"
"殿下若是为白芷姑娘说情,不如直接请旨立她为妃。"我打断他,"何必绕弯子?"
他猛地抬头,眼神有些受伤:"你真的就这么恨她?"
"恨?"我摇头,"殿下错了。我不恨她,只是不明白,为何你们总要拿我当替身。"
他说不出话来。
我站起身,走到书架前。一本旧账册从指缝间滑落,砸在地上发出闷响。他起身想扶我,却在半路停住。
"殿下若无事,便请回吧。"我背对着他,"臣妾还有事要处理。"
他没动:"你知道吗?那夜我没掀你的盖头,是因为母后急召。"
"所以该怪我嫁得太快?"我冷笑,"还是该怪殿下没有拒绝这门亲事?"
他走近一步,伸手想碰我的肩膀。我侧身躲开,他手悬在半空,顿了顿,收回去。
"白芷只是过去的事。"他说。
"可你从未把我当现在。"我转身看着他,"当年你说喜欢我温婉贤淑,可我分明记得,你喜欢的是白芷端茶时的手势。"
他瞳孔一缩。
我继续道:"前日我去慈宁宫,看见太后枕边放着白芷绣的香囊。殿下觉得,这是不是太过逾矩?"
"你……"他咬牙,"你连母后都怀疑?"
"我只是好奇,为何白芷能随意出入太后寝殿,而我这个皇后,反倒要守着规矩。"
他忽然抓住我的手腕:"你永远不会懂我的心。"
我抽手,袖口扫翻了砚台。墨汁泼在衣袖上,染黑了一片。他愣住了。
"殿下若无事,请回吧。"我冷冷道,"臣妾累了。"
他松开手,看了我一眼,转身离去。帘子被掀开时,风铃狂响,惊飞了檐下的麻雀。
我坐回椅子上,看着掌心被砚台边角划破的伤口。血珠慢慢渗出来,滴在那张药方上。
外头传来脚步声,接着是通传:"娘娘,谢大人送来一封信。"
我接过信,拆开。纸上只有一句话:"白芷昨夜亥时三刻入慈宁宫,辰时才出。"
我盯着那几个字,良久,将信投入烛火。火舌舔舐着纸面,烧成灰烬。
窗外天色渐暗,风更大了。檐角的风铃叮咚作响,像是谁在哭泣。
檐角风铃响得愈发急促,像是催命的鼓点。我盯着掌心伤口,血珠顺着腕骨滑进袖口,洇出暗红痕迹。
外头脚步声杂乱,阿菱气喘吁吁闯进来:"娘娘——"
"怎么了?"我按住袖口站起身。
"白芷她..."阿菱咬住下唇,压低声音,"今早去太医院抓药时,被守门侍卫拦下。说是太后病重,不许闲杂人等靠近。"
我手指收紧:"她要去太医院?"
"说是给太后配安神香囊。"阿菱递上个布包,"这是方才在慈宁宫后墙根捡到的,看守说是个宫女扔出来的。"
解开布包,几片干枯的夜交藤混着碎纸屑。我拈起其中半张残片,墨迹晕开的"辰时"二字赫然入目。
原来如此。
正要开口,忽听外头喧闹。谢怀瑾的亲信小吏跌撞着冲进来:"娘娘!出事了!"
他满头是汗,双手发抖:"谢大人...谢大人被锦衣卫带走了!就在太医院门前!"
阿菱倒抽冷气,我却听得真切——他说的是"太医院门前"。
萧景珩动作倒是快。我冷笑,转身取了披风:"备轿去慈宁宫。"
"可这会儿太后..."
"不去见太后。"我攥紧那半片纸,"去见白芷。"
阿菱愣住:"可她..."
"她既然能出入太后寝殿,自然也能见我。"我掀帘而出,"去问问,她今早被拦在太医院门前,为何手里还攥着太后常用的香囊?"
东宫门口已聚了不少看热闹的宫人。我坐上软轿时,听见人群里传来窃语:
"皇后这是要去兴师问罪?"
"可不是,太子殿下刚走..."
"嘘——当心隔墙有耳。"
轿子晃得厉害,想是抬轿的内侍走得匆忙。转过月华门,忽觉轿帘被人掀动。
"娘娘。"阿菱的声音发颤,"白芷她...不见了。"
我心头一跳,面上却不显:"从今早到现在,她人呢?"
"最后有人看见她在太医院后街..."阿菱迟疑,"就是太子殿下赏她的宅子附近。"
果然。我手指摩挲着袖中残片,墨渍早已干涸。
慈宁宫灯火通明,我径直走向太后寝殿。守夜的太医拦在阶前:"娘娘,太后正在歇息..."
"本宫是来探望母后病情。"我抬手示意身后,"况且,听说今早有人冒充御医混进来?"
那太医脸色微变:"没...没有的事。"
我越过他往里走,忽听屏风后传来咳嗽声。太后今日咳得格外凶,像是要把肺叶都咳出来。
"娘娘,太后服药后身子不适..."老太医欲言又止。
我掀开药碗嗅了嗅,苦涩中带着一丝甜腥。指尖沾了药汁在烛火下照看,果真泛着异样的光。
"好一味祛火的汤药。"我冷冷道,"不知是哪位高人开的方子?"
殿内死寂。忽听得太后喘着气说:"知微...你来了..."
我快步走到榻前。太后面色灰败,却紧紧攥着个香囊。那绣工...分明是白芷的手笔。
她枯瘦的手指忽然抓住我的手腕,力道大得出奇:"他们...要害我..."
我心头一震:"谁要害您?"
她嘴唇翕动,声音几不可闻:"白芷...不是...不是..."
话音未落,突然剧烈抽搐起来。我猛地回头,老太医正慌乱地翻找药瓶。而那支插在太后枕边的银簪,不知何时已染上一层诡异的青黑。
"来人!"我厉声喝道,"封锁慈宁宫,一个都不准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