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医的额头撞在青砖地上,发出闷响。血顺着额角流下来,在烛光下泛着诡异的红。
我坐在案前,指尖轻轻摩挲着那支银簪。簪尖还残留着太后临终时的幽蓝,像是毒液在烛火下流淌。阿菱捧着试毒银针站在一旁,针身在火上烤得发亮。
"当太医三十载,可知太后心疾最怕哪种毒?"
我的声音不大,却让老太医浑身一颤。他抬起头,浑浊的眼睛里满是惊恐:"娘娘明鉴……奴才真的不知情啊……"
我冷笑一声:"不知情?那你方才为何要吞下那口药渣?"我扬手将银簪尖挑起的一点粉末撒进烛火。火焰猛地蹿高,腾起一阵刺鼻的焦味。
老太医喉结滚动,豆大的汗珠滚落:"娘娘……奴才只是个太医,上有老下有小……"
"那就告诉我实话。"我将银针慢慢凑近他的瞳孔,"谁改了药方?谁在深夜潜入太医院?"
他剧烈颤抖起来,忽然重重磕头:"是太子令!有人冒用了太子令!奴才不敢不从啊……"
"太子令?"我眯起眼,"你亲眼见到太子的手令?"
"不是……是有人拿着太子的印信……说是奉殿下之命……"他声音发颤,"那人身上有股檀香……和太子殿下身上的味道一样……"
我心头一震。萧景珩身上的檀香,是从东宫来的。可太后寝殿、白芷旧居、太医院,处处都有这味道。
"还有谁?"我逼问。
"还有谢大人……谢怀瑾大人也来过……"老太医哆嗦着说,"就在昨日午后,他独自进了药房……奴才不敢多问……"
我沉默片刻。谢怀瑾?他到底知道多少?
阿菱突然闯进来:"娘娘,白芷的屋子查出一封密信!"
我猛地起身,长裙扫翻了案上的药碗。褐色药汁泼洒在地,像极了太后最后扭曲的面容。
白芷旧居阴冷潮湿。褪色的绣绷上还绷着未完成的梅花纹,柜中熏衣草香气刺鼻。阿菱掀开地砖暗格时惊叫了一声,手指沾满了泥土。
我接过那封信。纸张泛黄,墨迹斑驳。信上只有几行字:
"娘娘,奴婢知罪。可真正要太后死的人就在你身边。奴婢不过是个棋子……请娘娘明察。"
我的指尖划过"棋子"二字,脑海中浮现出太后抓着我手腕的力道。她临死前说"白芷不是……",难道是在说白芷不是凶手?
窗棂漏下的光柱里浮动着尘埃,落在"就在你身边"这几个字上。我猛地想起谢怀瑾昨夜送来的信——他说白芷制作的香囊长期使用可能导致心疾加重。可如果白芷真是幕后之人,又怎会留下如此明显的证据?
黄昏时分,我踏入谢府。
谢怀瑾亲自在花厅候着。他今日穿着素色长衫,手中碾茶的动作从容淡定。铜炉里飘出第三道檀香屑,我注意到他的手腕顿了一下。
"大人送来的每条线索都恰到好处。"我将带血的香囊残片甩在他面前,"不觉得太过周全了吗?"
他抬眼看我,目光清冷:"娘娘的意思是,我在帮你查案另有目的?"
"我要的是大晟安稳。"我盯着他,"可你呢?你要的是什么?"
他轻笑一声,摊开手掌。半枚太子印泥赫然在目。
"娘娘可曾想过,为何太后偏偏在提及整顿后宫时病发?"他缓缓道,"为何白芷会选择在此时失踪?"
我心头一震。谢怀瑾果然知道更多。
更漏声中,窗外传来突兀的敲击声。我猛然回头,只见一只黑鸟掠过屋檐。风卷起帘子,烛火剧烈晃动却不熄灭。
阿菱捧着一封信进来,脸色发白:"娘娘,有人从窗外射进来的……"
我接过信。素笺边缘隐约有龙纹暗印,字迹模仿太后病榻批红的颤笔风格:
"皇后,小心身边人。太后之死,与谢太傅有关。若想查明真相,今夜三更,慈宁宫后巷见。"
我将信纸凑近烛焰,又猛然收回。火光映在铜镜上,照出我瞳孔里跳动的火苗。
我扯下发间玉簪,狠狠掷向铜镜。裂痕从镜中人面蔓延至现实抉择。
夜风卷起我广袖,像是棋盘展开。我知道,自己已经无路可退。
更漏声戛然而止。
谢怀瑾的手指仍悬在茶盏边缘。他忽然起身,长衫带翻了青瓷茶瓯。褐色的茶渍在檀木案几上蜿蜒,像一条扭曲的蛇。
"娘娘可曾想过,"他的声音比方才低了许多,"为何太后偏偏在提及整顿后宫时病发?"
我盯着那道蜿蜒的水痕。太后临终前三日,确实在与我商议废除选秀的事宜。那时她握着我的手,指甲掐进我的掌心:"哀家要给皇后一个清净的后宫。"
阿菱适时递来手帕。我这才发现指尖已被银簪割破,血珠正顺着簪身雕纹往下淌。
"白芷失踪前,将这交给我。"谢怀瑾从袖中掏出半块玉佩。残月光透过窗棂,映出玉佩内里隐约的云纹。我认得这纹路——是东宫旧物。
"太子令被人冒用,印信却在七日前被盗。"他继续说,"可今晨刑部尚书亲自送回的印信,分明是真品。"
我猛地抬头。这意味着什么不言而喻:有人同时掌握着真伪两枚印信。
夜风掀起帘子一角。远处传来更鼓,已是二更天。我攥紧玉佩,冰凉的触感让我清醒过来:"你早就知道白芷不是主谋。"
"娘娘聪明。"谢怀瑾重新坐下,给自己斟了一杯茶。他饮尽后突然剧烈咳嗽起来,掌心赫然沾着暗红。
我瞳孔骤缩:"你……"
"娘娘不必惊慌。"他拭去唇角血迹,"不过是旧疾复发。倒是娘娘,小心身后。"
话音未落,一支羽箭破窗而入。阿菱飞身挡下,箭尾仍深深扎进她肩头。窗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却在片刻后归于沉寂。
"看来有人不愿我们知道真相。"谢怀瑾拔出箭矢。箭簇上泛着幽蓝,与太后临终时银簪上的颜色如出一辙。
我盯着那支箭,耳边又响起太后的遗言:"白芷不是……"
不是凶手,还是不是主谋?
阿菱咬牙拔出肩头箭矢,鲜血顿时浸透衣襟。我扯下披帛为她包扎,忽觉鼻尖萦绕着一股若有若无的檀香。这味道……
谢怀瑾的茶案下,檀香屑仍在燃烧。
"大人身上,"我缓缓开口,"似乎总带着股檀香。"
他微微一笑:"娘娘可还记得,东宫的香料向来由礼部特供。"
我心头一震。礼部尚书正是沈家世交。难怪太后临终前,要我提防身边人。
窗外风声渐急。我望向慈宁宫方向,不知那封密信的主人是否还在等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