卯时三刻,验毒司偏殿外飘着细雪。我裹着貂裘踏进门槛,鼻腔里灌满药草与尸气混杂的腥气。
"娘娘请看。"验尸官用银针挑开宫女舌尖,针尖泛黑,"是慢性毒药,分量不大,但日积月累..."他顿了顿,"致死剂量足够毒杀三人。"
阿菱举着铜镜映光,照见尸身脖颈处淡青的纹路。我伸手拨开她衣领,那纹路竟蔓延至锁骨下方,像蛛网缠住了心脏。
"西配殿找到的金箔。"我把香炉灰烬里的碎片摊在案上,又从袖中取出簪中金箔,"你瞧出什么不同了?"
验尸官凑近细看:"龙鳞纹路...右侧这片鳞片,西配殿的比这簪子里的要窄两分。"
我心头一跳,指尖划过簪尾机关。突然瞥见暗格边角刻着极小的"二"字,像是用针尖划出来的。
"二..."阿菱低声念道,"难道还有个'一'?"
窗外更鼓响起,惊得檐下积雪簌簌落下。我盯着两片金箔,想起谢怀瑾说过的话——前朝皇室传递密信的梅花印记,能藏金箔的匠人全京城找不出三个。
午后风雪渐急,我带着玉簪去了谢府。
谢怀瑾站在垂花门下等我,佛珠在指间转得飞快。见我进来,他亲自掩了门。
"上次你说谢家暗记..."我抽出金箔放在他掌心,"现在可以告诉我,这片纹路意味着什么了吧?"
他低头看着,脸色一点点沉下去。半晌才开口:"这是谢家给前朝公主准备的逃生路线标记。"
"逃生?"我冷笑,"还是灭口?"
他猛地抬头,眼底闪过一丝慌乱。我将玉簪推到他面前:"簪尾刻着'二',白芷假死前还留了个'一',是不是说明...前朝遗孤不止一个?"
谢怀瑾沉默良久,忽然轻声道:"当年前朝覆灭,家父确实护送过两位公主出宫。一位...便是后来的太后。另一位..."他顿了顿,"七岁就夭折了。"
"夭折?"我盯着他的眼睛,"还是被灭口?"
他终于变了脸色:"沈姑娘..."
"别叫我姑娘。"我打断他,"从什么时候开始瞒我的?是发现白芷身份那天,还是更早?"
他张了张嘴,却说不出话来。
我转身要走,他突然拽住我手腕。力道大得让我腕骨发疼,但声音却是哑的:"有些事...说出来反而麻烦。"
我甩开他手,却见他袖口沾着未化的雪泥。那雪泥里掺着暗红,像干涸的血迹。
戌时末,东宫偏殿烛火摇曳。萧景珩独自坐在案前,手里攥着那片金箔。
"你早就知道对不对?"我站在门口问他,"白芷不是太后亲生,也不是你青梅竹马的宫女,而是前朝遗孤。"
他猛地抬头,金箔掉在地上。我弯腰去捡,却被他抢先一步踩住。
"母后临终前..."他声音发颤,"说白芷不是她女儿,但没说...她是前朝的人。"
"那你呢?"我盯着他脚下的金箔,"你一直都知道她不是普通宫女,是不是?"
他摇头:"我不知道她身份。只是...母后曾托我代她照拂一个人。我以为...我以为是白芷。"
"所以你冷落我,就为了照拂一个前朝遗孤?"
他脸色煞白:"不是..."
"那是什么?"我往前走了一步,"你以为她是你失散多年的恋人,还是觉得愧疚?或者..."我咬牙,"你根本就知道她不是太后女儿,却宁愿被骗?"
他突然抓住我肩膀:"沈知微,你非要这样说话吗?"
我仰头看他,眼眶不知为何发热。他说过多少次"皇后",可这次喊的是我名字。就像从前,他还会在我生气时哄我开心。
"放手。"我轻声说。
他不放,反而抓得更紧:"我知道错了。从你走出宫门那天就知道错了。可白芷...她不是故意的。她可能自己都不知道..."
"她知道自己是谁。"我打断他,"至少从太后病重开始就知道了。而你..."我扯开他手,"到现在还不明白?"
他踉跄后退,撞翻了烛台。火苗窜上锦帐,我转身要走,听见他在后面说:"那日母后薨逝前,握着白芷的手说'最亲近的人'..."
我停住脚步。
"我以为是指你。"他声音沙哑,"现在才明白...她说的不是这个意思。"
更鼓又响,我走出东宫时,听见身后传来瓷器碎裂的声音。雪地上,那串梅花印记已经快被新雪掩埋。可我记得清楚,最初发现它时,是七个连在一起的梅花。
而现在只剩六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