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书房的炭盆明明烧得很旺,我却觉得冷得厉害。案头那盏烛火将尽,灯芯爆了两下,映得两片金箔忽明忽暗。龙鳞纹路在指尖流转,西配殿的比簪中的窄两分,这细微差别让我后背发凉。
阿菱轻手轻脚端来参汤,热气刚冒到半空就被寒意吞没了。"娘娘可还记得太后临终前...说的'白芷不是...'?"
窗外积雪簌簌而落,像无数细碎的叹息。我记得太清楚了,太后最后攥着白芷的香囊,指甲都抠进缎面里去。那香囊现在锁在我妆匣最底层,衬里缝着片染血的绢帕,帕角绣着半朵梅花。
铜壶滴漏声突然变得刺耳。阿菱刚要说话,外头传来急促的叩门声。她出去应门的影子在窗纸上晃得厉害,回来时脸色发白:"谢将军昨夜寅时离府,行踪不明!"
我指尖骤然收紧,金箔边角刺得掌心生疼。谢怀瑾袖口沾着的雪泥浮现在眼前,那抹暗红像一滩化不开的血渍。
"他走时可带兵符?"
"未曾带兵符,但..."阿菱咬了咬嘴唇,"换了便装,像是有意隐瞒。"
更鼓又响,惊得檐下积雪簌簌落下。我盯着案上两片金箔,想起谢怀瑾说过的话——前朝皇室传递密信的梅花印记,能藏金箔的匠人全京城找不出三个。
萧景珩就是这时闯进来的。他裹着斗篷踏雪而来,肩头还沾着未化的雪花。手里攥着的梅花玉佩指节都勒得发白,进门就重重摔在案上。
"你早就知道白芷身份对不对?"我盯着他脚下影子问。
他沉默片刻,忽然伸手抓住我手腕。力道大得让我腕骨发疼,但声音却是哑的:"有些事...说出来反而麻烦。"
这动作让我想起昨日东宫,他也这样抓着我不放。那时烛火摇曳,锦帐被火星燎出焦痕。我仰头看他,眼眶不知为何发热。他说过多少次"皇后",可这次喊的是我名字。
"放手。"我轻声说。
他不放,反而抓得更紧:"我知道错了。从你走出宫门那天就知道错了。可白芷...她不是故意的。她可能自己都不知道..."
"她知道自己是谁。"我打断他,"至少从太后病重开始就知道了。而你..."我扯开他手,"到现在还不明白?"
窗外风雪更急,吹得案上金箔微微颤动。萧景珩突然起身撞翻茶盏,瓷片溅起划破我耳垂。殷红渗入雪白绢帕,像一朵猝然绽放的血梅。
"你非要这样说话吗?"他声音发颤。
"这是你第几次这样问我?"我终于垂眸,看着地上狼藉,"从你冷落我那天开始,从你亲手毁掉我们的婚书那天开始。"
他踉跄后退,撞翻了炭盆。火星溅在锦毯上烧出几个黑点,像暗夜里睁开的眼睛。我弯腰去捡滚落的玉佩,忽见内里竟藏有半页泛黄纸片。
"你以为她是你失散多年的恋人?还是..."话音未落,萧景珩猛地摔碎玉佩,碎片扎进我掌心。
阿菱倒抽一口冷气,我却盯着那半页密信怔住了。纹路与金箔完美契合,拼出完整的第七枚梅花印记。
"前朝皇室传递消息的标记..."阿菱突然低呼。
我指尖抚过那印记第七瓣,终于拼出完整图案。金箔折射着冰冷晨光,在墙上投出七朵连在一起的梅花。白芷在等机会混入选秀,这一点我敢肯定。
"她在等机会混入选秀。"我站起身,衣摆扫落案上碎片。
萧景珩跪坐在满地碎片中,掌心紧攥着半枚梅花玉佩。"我没有..."
"没有认出她?还是没有认出自己?"我冷笑,"这些年你到底在追什么?一个影子?一个执念?"
最后一眼扫过地上狼藉,我转身离去:"若她再动谢怀瑾..."
话音消散在风雪中,桌上两片金箔拼出完整的第七枚梅花。那印记像一把钥匙,正缓缓转动,打开某个尘封已久的真相。
阿菱捧着貂裘追到廊下:"娘娘要去哪?"
"查新一批选秀名单。"
"那谢将军..."
"让他自己回来。"
风雪吞没了所有声音,只剩案上金箔折射着冰冷晨光。萧景珩跪坐在满地碎片中,掌心紧攥着半枚梅花玉佩,像攥着最后一点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