ICU的玻璃墙外，沈知微看着病床上小小的身影，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无声地滑落。顾时砚站在她身侧，目光同样落在念念身上，只是那深邃的眼眸里，情绪复杂难辨。
“顾总，沈小姐，医生说孩子恢复得很好，只要度过观察期，就没什么大问题了。”林舟的声音压得很低，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宽慰。
沈知微吸了吸鼻子，用手背快速擦去脸上的泪水，努力挤出一个笑容：“太好了……真是太好了。”她转头看向顾时砚，眼神里带着感激，“谢谢你，顾时砚。”
这一次，顾时砚没有像刚才那样用冰冷的话语刺她，只是淡淡“嗯”了一声，目光依旧停留在念念身上，没有移开。
探视时间有限，很快就到了离开的时候。沈知微一步三回头地看着病房里的念念，直到被林舟轻轻提醒，才恋恋不舍地转过身。
顾时砚走在前面，步伐沉稳，背影依旧挺拔得像一株寒松。沈知微默默地跟在他身后，两人之间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却像隔着一道无形的鸿沟。
电梯里，狭小的空间让气氛变得有些尴尬。沈知微低着头，看着自己的脚尖，能清晰地听到顾时砚平稳的呼吸声。
“你……”顾时砚忽然开口，声音在安静的电梯里显得有些突兀。
沈知微猛地抬起头，看向他：“嗯？”
顾时砚却又顿住了，似乎在斟酌措辞。电梯到达一楼，“叮”的一声轻响，门缓缓打开。
“没什么。”他最终还是摇了摇头，率先走了出去。
沈知微愣在原地，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医院大厅的人群中，心里莫名地有些失落。她总觉得，刚才顾时砚好像有什么话要对她说，却又咽了回去。
是关于什么的呢？是三年前的事，还是……别的？
她甩了甩头，把这些纷乱的思绪抛开。现在最重要的是念念，其他的事情，都不重要。
接下来的几天，沈知微几乎寸步不离地守在医院。顾时砚请了最好的护工，安排了最细致的照料，但沈知微还是不放心，亲自给念念喂饭、擦身、讲故事，直到念念在她的陪伴下，脸色一天比一天红润起来。
顾时砚每天都会来医院看念念，有时待一会儿就走，有时会坐下来，默默地看着沈知微和念念互动。
有一次，沈知微正在给念念读绘本，念念被故事里的情节逗得咯咯直笑，小手指着绘本上的图案，咿咿呀呀地说着什么。沈知微温柔地笑着，耐心地听着念念童稚的话语，时不时地回应几句。
阳光透过窗户洒在她们身上，勾勒出一幅温馨的画面。
顾时砚站在病房门口，静静地看着这一幕，眼神有些恍惚。他仿佛看到了很多年前，在那个小小的出租屋里，沈知微也是这样，给他读故事，给他做饭，用她的温柔，一点点抚平他过去的创伤。
那时候的她，眼睛里也总是闪着这样温暖的光。
“顾总。”林舟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打断了他的思绪。
顾时砚回过神，不动声色地敛去眼底的情绪，转过身：“什么事？”
“这是您要的资料。”林舟递上一个文件夹，“关于三年前顾念安小姐车祸案的，我们又找到了一些新的线索。”
顾时砚接过文件夹，指尖有些微凉。他没有立刻打开，只是对林舟说：“知道了，你先下去吧。”
林舟点点头，转身离开。
顾时砚拿着文件夹，并没有走进病房，而是去了走廊尽头的吸烟区。他靠在墙上，点燃一支烟，深深吸了一口，尼古丁的辛辣感瞬间充斥了他的肺腑。
他翻开文件夹，里面是一些新找到的证人证词和模糊的监控截图。
其中一份证词来自一个当时在车祸现场附近的流浪汉，他说他看到车祸发生前，有一辆黑色的轿车在附近徘徊，行为很可疑。还有一段监控录像，虽然很模糊，但能隐约看到，在顾念安的车失控之前，似乎有一辆车别了她一下。
顾时砚的眉头越皱越紧。
这些线索，都指向了一个可能——顾念安的车祸，或许并非意外，也并非沈知微所为，而是有人蓄意为之。
那真正的凶手是谁？目的又是什么？
一股寒意从顾时砚的心底升起。如果不是沈知微，那他这三年来，对沈知微所做的一切，算什么？
他想起沈知微一次次地辩解“不是我”，想起她每次被他伤害时，眼中那破碎的绝望，想起她为了念念，宁愿牺牲自己的隐忍……
难道，他真的……错了？
这个念头让顾时砚感到一阵恐慌。他猛地掐灭了烟头，将文件夹狠狠摔在地上。
“顾时砚！”
一个带着哭腔的声音自身后响起。
顾时砚回头，看到沈知微正站在吸烟区的门口，脸色苍白，眼睛里满是泪水和惊恐。
“你怎么来了？”顾时砚有些慌乱地想去捡地上的文件。
“念念……念念她又不舒服了！”沈知微抓住他的胳膊，声音颤抖，“医生正在抢救，你快去看看她！”
顾时砚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也顾不上地上的文件了，拉起沈知微就往病房跑。
ICU里，医生和护士正在紧张地忙碌着。各种仪器发出刺耳的警报声，闪烁的红灯刺痛了顾时砚的眼睛。
沈知微吓得腿都软了，紧紧抓着顾时砚的胳膊，身体抖得像秋风中的落叶。
“医生，念念她怎么样了？”顾时砚抓住一个刚从里面出来的医生，语气急促。
医生摘下口罩，脸色凝重：“孩子突发急性排异反应，情况很危急，我们正在全力抢救。顾总，您和这位女士还是先在外面等吧。”
“排异反应……”沈知微喃喃自语，眼泪再次汹涌而出，“怎么会这样？前几天不是还好好的吗？”
顾时砚揽住她的肩膀，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别慌，医生会有办法的。”
可他的声音里，也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这一次的抢救，比上一次更加漫长，也更加煎熬。
沈知微靠在顾时砚的怀里，哭得几乎要晕厥过去。顾时砚的手臂僵硬地环着她，能清晰地感受到她身体的颤抖和泪水的温度。
他第一次这样近距离地抱着她，不是在充满屈辱和强迫的夜晚，而是在这样生死攸关的时刻。她的身体很软，也很烫，带着一种易碎的脆弱感，让他生出一种想要保护她的冲动。
“顾时砚，”沈知微哭累了，声音沙哑地说，“如果念念……如果念念有什么三长两短，我也不活了。”
顾时砚的心猛地一揪。他低头看着怀里泪流满面的女人，她的脸因为哭泣而变得有些浮肿，眼睛也哭得红肿，毫无美感可言，却让他的心脏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疼得厉害。
“不会的，”他听到自己用一种近乎承诺的语气说，“念念会没事的，相信我。”
他也不知道自己哪里来的信心，只是觉得，他不能失去念念，更不能失去……怀里的这个女人。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
终于，ICU的灯灭了。
医生走了出来，脸上带着疲惫的笑容：“顾总，沈小姐，恭喜你们，孩子又挺过来了！不过后续的康复治疗还是不能掉以轻心，需要密切观察。”
“太好了……太好了！”沈知微激动地捂住嘴，眼泪再次流了下来，这一次，却是喜悦的泪水。
顾时砚也长长地松了一口气，紧绷的身体瞬间放松下来，额头上布满了细密的汗珠。
他低头看着还在他怀里微微颤抖的沈知微，鬼使神差地，伸出手，轻轻抚摸了一下她的头发。
沈知微的身体猛地一僵，抬起头，有些惊讶地看着他。
顾时砚的动作也僵住了，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他有些不自然地收回手，别开脸，假装看向别处。
气氛一时有些微妙。
“那个……”沈知微率先打破了沉默，指了指地上，“你的文件……”
顾时砚这才想起刚才被他摔在地上的文件夹。他弯腰捡起来，拍了拍上面的灰尘。
沈知微好奇地看了一眼文件夹上的字样，是关于三年前车祸案的。她的心猛地一跳，有些紧张地问：“这里面……是有什么新发现吗？”
顾时砚看着她，她的眼睛里充满了期待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恐惧。他犹豫了一下，还是点了点头：“嗯，找到了一些新的线索，可能……不是你做的。”
沈知微的眼睛瞬间瞪得大大的，难以置信地看着他：“你说什么？”
“我说，”顾时砚深吸一口气，看着她的眼睛，认真地重复道，“可能，三年前念念的车祸，不是你做的。”
沈知微的眼泪再次涌了上来，这一次，却不是因为悲伤，而是因为委屈和激动。她等这句话，等了整整三年！
“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不是我！”她哽咽着说，“时砚，你终于相信我了……”
她下意识地抓住了顾时砚的手，那是一种失而复得的激动，是压抑了太久的委屈终于得到释放的本能反应。
顾时砚的手被她紧紧攥着，能感受到她掌心的温度和湿润的泪水。他没有挣开，反而微微用力，回握住了她的手。
他的掌心宽大而温暖，带着一种让人安心的力量。
沈知微抬起头，撞进他深邃的眼眸里。那里面不再是满满的恨意和冰冷，而是多了一些她看不懂的情绪，有探究，有愧疚，还有一丝……她不敢确定的温柔。
“那……那真正的凶手是谁？”沈知微吸了吸鼻子，问道。
顾时砚的眼神暗了暗：“还在查。不过你放心，我一定会查清楚，还你一个清白。”
“嗯！”沈知微用力点头，眼泪却还是止不住地流。
顾时砚看着她哭得像个孩子一样，心里某个地方，似乎被什么东西轻轻触动了。他伸出另一只手，笨拙地帮她擦了擦眼泪。
“别哭了，”他的声音很轻，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温柔，“念念没事了，你也别哭了，再哭就不好看了。”
沈知微被他逗得“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眼泪还挂在脸上，却已经带上了笑意。
看着她破涕为笑的样子，顾时砚的嘴角也不自觉地微微上扬了一下。
阳光透过走廊的窗户照进来，落在两人紧握的手上，仿佛给那双手镀上了一层金色的光晕。
这一刻，医院的消毒水味似乎也变得不那么刺鼻了，空气中弥漫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带着裂痕却又透着余温的微妙气氛。
接下来的日子，念念的情况逐渐稳定下来，终于转出了ICU，进入了普通病房。
沈知微的心情也跟着好了起来，脸上的笑容多了，整个人也仿佛重新焕发出了生机。
顾时砚来得更勤了。他不再只是远远地看着，有时会坐下来，听沈知微给念念讲故事，有时会笨拙地学着给念念喂饭，虽然总是弄得一团糟，却也引得念念咯咯直笑。
沈知微看着顾时砚和念念互动的样子，心里有一种很奇妙的感觉。那个曾经让她恨之入骨的男人，此刻却像一个普通的父亲一样，陪在孩子身边。
“时砚，你看念念多喜欢你。”沈知微笑着说，语气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亲昵。
顾时砚抬起头，对上她的目光，眼神温柔了许多：“她很可爱。”
“是啊，”沈知微低下头，看着病床上熟睡的念念，声音很轻，“像你。”
顾时砚的心猛地一跳，看向沈知微。她的侧脸在阳光下显得格外柔和，长长的睫毛像小扇子一样，投下淡淡的阴影。
他喉结滚动了一下，想说些什么，最终还是把话咽了回去。
有些话，现在还不是时候。
“对了，”沈知微像是想起了什么，“我住的那个小旅馆条件不太好，这几天照顾念念，也没怎么休息好。林助理之前不是说，你在城西有套公寓吗？我能不能……”
她有些不好意思地看着顾时砚，毕竟之前她拒绝过一次。
顾时砚几乎没有任何犹豫：“当然可以。钥匙我让林舟给你送过来。”
“谢谢。”沈知微真心实意地说。
“跟我还客气什么。”顾时砚的语气很自然，仿佛他们之间从未有过那些痛苦和伤害。
沈知微的心又是一跳，抬起头，撞进他含笑的眼眸里。那里面的温柔，是如此真实。
她忽然觉得，也许，他们之间的关系，真的有机会回到过去。
傍晚，沈知微带着念念的病历资料，准备回公寓整理一下。刚走出医院大门，就看到一辆熟悉的黑色轿车停在路边。
车窗降下，露出顾时砚的脸。
“上车，我送你回去。”他说。
沈知微愣了一下：“不用了吧，我自己打车就好。”
“上车。”顾时砚的语气带着一丝不容拒绝的意味。
沈知微只好拉开车门，坐了进去。
车内很安静，只有车载音响里流淌着舒缓的轻音乐。沈知微看着窗外飞逝的夜景，心里有些忐忑，又有些期待。
顾时砚侧过头看了她一眼，她的脸颊在路灯的光影下显得格外柔和。
“这几天，辛苦你了。”他忽然说。
沈知微有些惊讶地看向他：“不辛苦，只要念念能好起来，我做什么都愿意。”
顾时砚的眼神暗了暗：“是我之前……委屈你了。”
这是他第一次，如此直白地向她表达歉意。
沈知微的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鼻尖一酸，眼泪差点又掉下来。
“都过去了。”她吸了吸鼻子，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一些，“现在最重要的是念念，还有……查清三年前的真相。”
“嗯，”顾时砚点头，“我会尽快查清楚的。”
车子在公寓楼下停下。
“谢谢你送我回来。”沈知微解开安全带，准备下车。
“等等。”顾时砚叫住她。
沈知微回过头：“怎么了？”
顾时砚看着她，眼神深邃：“沈知微，我们……还能回到过去吗？”
沈知微的身体猛地一僵，难以置信地看着他。
回到过去？
回到那个没有伤害，没有背叛，只有彼此相爱的时光？
她的心脏狂跳起来，有期待，有激动，却也有一丝深深的恐惧。
过去的伤害，真的能轻易抹去吗？他们之间的裂痕，真的能完全愈合吗？
沈知微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顾时砚看着她犹豫的样子，眼神暗了下去，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失落。
“我……我需要时间。”沈知微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声音有些颤抖，“时砚，给我一点时间，好吗？”
顾时砚沉默了片刻，然后点了点头，语气恢复了平静：“好，我等你。”
沈知微看着他，心里五味杂陈。她推开车门，下了车，对他挥了挥手：“那我上去了。”
“嗯，上去吧，路上小心。”顾时砚说。
沈知微转身走进公寓大楼。
顾时砚坐在车里，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电梯口，才缓缓地发动了车子。
他知道，让沈知微完全放下过去，需要时间。但他有耐心等。
只要能查清真相，只要能还她清白，只要能重新赢回她的心，他愿意等。
车子缓缓驶离，融入了城市的夜色之中。
而公寓楼上，沈知微站在窗边，看着那辆黑色轿车消失在街道的尽头，心里充满了迷茫和不确定。
回到过去，真的是最好的选择吗？
她不知道。
她只知道，无论未来会怎样，她都要守护好念念，也要……给自己一个重新开始的机会。
窗外的夜色深沉，城市的灯火璀璨。沈知微深吸一口气，转身走向卧室。
新的一天，又将开始。而属于她和顾时砚的故事，似乎也迎来了一个新的转折点。只是这转折之后，是柳暗花明，还是更深的漩涡，谁也无法预料。
京公网安备11010502036362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