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清言被葬在后山一片僻静的向阳坡地上。没有繁复的仪式，只有他们几人，沉默地伫立在簇新的墓碑前。
墓碑很简单，只刻了名字和生卒年月，还有一行小字——“愿得安宁”。
泥土是新翻的，覆盖了那具冰冷的、再也无法回应他们的躯壳。他们亲手将他放入，又亲手将他掩埋。
胡枫“言言我们爱你，但希望下辈子我们别再遇见了。”
那天晚上，他们都懒得说话，又或者太过痛苦，或许只有在梦里才能见到那个朝思暮想的人。
是的，他们做梦了。
胡枫梦见傅清言刚来家里的第一天，清冷疏离，但是活生生的。胡枫想走过去，想跟他说清言弟弟，可下一秒就穿过了他的身体。
——
小辛梦见的是抱着言言睡觉的时候，他死皮赖脸地缠着清言哥哥，傅清言被烦得没办法，嘴里嘟囔了什么，但小辛什么也听不见，只能看着他身影逐渐变淡，最后消失在黑暗里。
——
仔仔梦见他在给傅清言量尺寸做新衣服，傅清言乖乖站着，微微低着头，仔仔笑着拿出一件裙子，傅清言有些生气了，他瞪着仔仔仿佛这样就会让仔仔回心转意。
仔仔想说，哥哥你穿起来会很好看的。
下一秒言言那白皙的皮肤上突然裂开一道狰狞的血口，仔仔在梦中惊醒，哭得喘不上气，把脸深深埋进被子里。
清言哥哥……是不是很疼？他明明很怕疼。
——
阿威的梦更为沉重，其实阿威是六个兄弟里最克制的，他不会像小辛那样死皮赖脸，也不会像大哥那样，摆出家长的威严，他只是静静地看着傅清言，直到他有需要，阿威会第一个出现。
他梦见傅清言站在一片浓雾里，静静地看着他，眼神里没有怨恨，只有深不见底的悲伤和……无力。
——
连熙泰，也未能幸免，他梦见傅清言站在他面前，手腕干干净净，没有伤口，只是用那双清冷的眼睛看着他，什么也没说，然后缓缓转身，走向一束刺眼的白光，消失不见。
——
第二天清晨，几人坐在餐桌旁，面前摆着的早餐无人动筷。
胡枫“……我梦见他了。”
小辛“我也梦见了。”
仔仔“我也是……”
阿威“言言好像很痛苦。”
最后所有人的目光，最后都落在了熙泰身上，似乎想知道这个如毒蛇般阴冷的男人会不会心中也会有和他们一样的波澜。
熙泰没有看他们，只是盯着面前冰冷的咖啡，许久，才轻轻地嗯了一声。
…
看来他们都梦见言言了。
仔仔“是清言哥哥……想我们了吗？”
胡枫苦笑地摇摇头。
胡枫“大概……只是我们太想他了。”
日有所思，夜有所梦。那不过是他们过度悲伤的大脑，编织出来自欺欺人的幻影。
小辛“那他恨我们吗？”
小辛“是不是因为我们……因为干爹的事………”
胡枫“言言会去找大哥二哥告状吧…”
信里说不怨恨，可那或许只是言言的善良。他们带给他的，除了短暂的、扭曲的温暖，更多的是无尽的压力和最终的毁灭。
恨吗？或许恨才是应该的。
他们宁愿言言恨。
日子似乎变得越来越难熬了，每一个角落都残留着傅清言的痕迹，他看过的书，他用过的杯子，甚至空气里，似乎都还隐约残留着他身上那股淡淡的、清新的味道。
……
思念成疾，无药可医。
兄弟们依旧会外出处理一些不得不处理的事务，但回到家里后，气氛总是死气沉沉。他们怕一开口，就会提起言言，然后又会陷入到悲伤中。
直到某个深夜，小辛因为噩梦惊醒，他烦躁地抓了抓头发，起身想去厨房倒杯水。就在他经过傅清言那间卧室时，脚步猛地顿住了。
他听到了极其微弱的、压抑的哭泣声。
？？
小辛浑身的血液仿佛瞬间凝固了，他没有任何恐惧。他就知道，傅清言舍不得他们。
小辛颤抖着握住门把手，然后猛地推开。
小辛“清言哥！”
房间里一片漆黑，寂静无声，床铺整齐，书桌干净，哪里有什么哭声？哪里有什么人？
……
小辛“原来是幻觉吗？”
他哭笑不得，就在这时胡枫也穿着睡衣冲了出来。
胡枫“小辛？你…你也听到了？”
紧接着，阿威和仔仔也一脸惊惶地出现在走廊尽头，连熙泰的房门也打开了。
仔仔“我…我好像听到言言哥在哭……”
阿威“我也听到了。”
胡枫走进傅清言的房间，打开灯，仔细检查每一个角落。一切如常，没有任何有人来过的痕迹。他走到窗边，检查窗户是否锁好，目光下意识地望向窗外沉沉的夜色。
胡枫“是风吧……”
胡枫“或者是水管的声音？”
但所有人都心知肚明，那哭声如此清晰，如此熟悉，分明就是傅清言的声音。他们曾经不止一次地听到过。
小辛固执地摇头，赤红着眼睛。
小辛“不是风！就是他回来了！他肯定回来了！他知道我们想他，所以他回来看我们了！”
他冲进房间，四处张望，甚至趴在地上看向床底，像个失去理智的孩子，徒劳地寻找着根本不存在的痕迹。
……
熙泰沉默地走到房间中央，目光缓缓扫过四周，他的视线最终停留在那张干净整洁的床上，仿佛能穿透床褥，看到那个曾经躺在这里的、单薄的身影。
哪怕那真的是傅清言的鬼魂，他们也只觉得心疼和一种扭曲的慰藉。如果死亡都不能将他们分开，如果他的灵魂还因牵挂而滞留人间，那么，他们宁愿他以任何一种形式存在，哪怕是冰冷的、触摸不到的魂魄。
胡枫“清言……”
胡枫低声唤道。
胡枫“是你吗？如果你在……别哭了……我们都很想你……别怕……”
……
然而，回应他们的，只有窗外永恒的海浪声，和死一般的寂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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