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檐微隙

江南的雨总来得猝不及防。傍晚时分，原本晴朗的天忽然阴了下来，豆大的雨点砸在青瓦上，溅起细碎的水花。四人刚从巷口的布庄出来，花亦安手里还攥着块刚买的月白色锦缎，是想给谢拾乐做件新外衫的，可此刻他的脸色，却比外面的天色还要沉。

起因是方才在布庄，谢拾乐替他拂去肩上的棉絮时，布庄老板笑着打趣了句“这位公子对郎君可真上心”，谢拾乐只是淡淡应了声，没像往常那样握住他的手。走在雨里，花亦安越想越闷，脚步也慢了下来，落在了楚明漪和裴鹤洲身后。

“怎么了？”谢拾乐察觉到他的不对劲，停下脚步回头看他，伸手想替他撑伞，却被花亦安偏头躲开。

雨丝落在花亦安的发梢，他攥着锦缎的手指泛了白，声音带着点委屈的哑：“你方才为什么不说话？”

谢拾乐愣了下，没明白他的意思：“说什么？”

“说什么？”花亦安抬起头，眼底蒙了层水汽，分不清是雨还是泪，“老板那样说，你就不能应一声吗？你是不是觉得……和我这样，很丢人？”

这话像根细针，扎得谢拾乐心口一紧。他上前一步想拉花亦安，却被对方后退躲开，楚明漪和裴鹤洲也停下脚步，回头看着他们。谢拾乐的声音沉了些，带着急意：“我没有那么想，你别瞎猜。”

“我瞎猜？”花亦安的声音提高了些，雨打湿了他的衣襟，他却浑然不觉，“你上次在酒肆，有人问我们是不是兄弟，你也没否认！谢拾乐，你到底把我当什么？”

这话戳中了谢拾乐的软肋。他不是觉得丢人，只是习惯了谨慎——在京中时，他们的关系从不敢这样明目张胆，可他忘了，花亦安要的从不是小心翼翼，而是坦荡的承认。谢拾乐张了张嘴，想解释，却不知该从何说起，只能看着花亦安转身跑进雨里，背影单薄得让人心疼。

“你还愣着干什么？”楚明漪推了裴鹤洲一把，又对谢拾乐急道，“快追啊！他身上没带伞，淋了雨要生病的！”

谢拾乐这才反应过来，抓起伞就追了上去。雨越下越大，青石板路上满是水洼，倒映着街边的灯笼，晃得人眼晕。他看见花亦安躲在巷口的屋檐下，背对着他，肩膀微微发抖，心里像被泡在冷水里，又酸又疼。

谢拾乐慢慢走过去，将伞举在他头顶，声音放得极软：“亦安，我错了。”

花亦安没回头，声音闷闷的：“你没错，是我不该逼你。”

“不是逼我，是我不好。”谢拾乐蹲下身，从背后轻轻抱住他，下巴抵在他的发顶，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皂角香，混着雨的湿气，“我只是……还没习惯这样坦荡，可我从没想过要藏着你，更没觉得丢人。在我心里，你比什么都重要。”

花亦安的身子僵了下，慢慢转过身，眼底还带着红，却伸手攥住了谢拾乐的衣袖：“真的？”

“真的。”谢拾乐抬手替他擦去脸上的雨水，指尖轻轻蹭过他的眼角，“以后不管是谁问，我都会告诉他，你是我的人。刚才在布庄，是我反应慢了，对不起。”

雨还在下，可巷口的屋檐下，却像是拢了片暖光。花亦安看着谢拾乐认真的眼神，忽然“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伸手捶了他一下：“那你下次再这样，我就不理你了。”

“再也不会了。”谢拾乐笑着将他揽进怀里，伞稳稳地罩住两人，“我们回家，把湿衣服换了，不然要着凉了。”

两人并肩往回走时，远远看见裴鹤洲和楚明漪站在不远处的灯笼下，楚明漪正踮着脚替裴鹤洲擦肩上的雨水，见他们过来，笑着挥了挥手。花亦安握紧谢拾乐的手，心里的委屈像被雨水冲散了，只剩下满满的暖意——原来吵架也不是坏事，反而让他们更懂彼此的心意。

回到住处，谢拾乐赶紧找了干净的衣服给花亦安换上，又煮了碗姜汤。花亦安捧着温热的碗，看着谢拾乐忙前忙后的身影，忽然道：“拾乐，我把那块锦缎给你做外衫吧，等天晴了就去裁。”

谢拾乐走过来，坐在他身边，伸手揉了揉他的头发：“好，我等着穿。”

窗外的雨还在敲着窗棂，屋里的灯火暖黄，碗里的姜汤冒着热气，两人相视而笑的模样，比任何景致都要温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