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寅哼笑,抬手合上帖子,“我记得太子之前对我,不甚满意。”
李允敏锐地低头,无声盯着地面,压抑着眼底的恨意,语气颇有忍辱负重之感:“以前是我狭隘,还请大人饶恕。”
话音刚落,江寅却半晌不作声,两人都屏息等着他反应,大殿内一时之间只能听到烛火燃烧的劈哩叭啦声。
崔哲中没忍住微抬头。
江寅垂下眼睫,看着李允弯下的腰身,嘴角勾起笑。
崔哲中埋头,提醒道:“大人。”
他微掀眼皮,情绪平淡:“退下吧。”
李允心中有万千不解,恨不能立刻知晓他的想法,但理智提醒他,不能操之过急。
他行礼后起身,恭敬地一声:“是。”
李允第二次踏足地宫,等他身影彻底消失在拐角,崔哲中睨着他的神色,问道:“大人,您去吗?”
江寅拿起折子放到烛火上,明亮的火光立刻烧了起来,片刻后他松开手,任由那团火落在石阶上,燃成灰烬。
“你真的觉得祭祀过后,他们会交出国家大权?”
崔哲中望着那堆灰,心跳如鼓,面上不显,只管疑惑问:“小的愚钝,望大人点拨。”
冰冷的寒气在这方大殿内蔓延膨胀,侵蚀着满室的烛光,崔哲中在摇曳不定的光影中不由自主地抖了抖身子。
江寅的目光缓慢而诡谲地在他身上停留了一瞬,随后才转向别处,“我自有打算,你下去吧。”
——
白日落了雨,树木枝叶被雨水濯洗过,青翠欲滴,淌着潮湿的水汽,在火光映照下仿佛顶着细碎的宝石。
此刻夜幕刚落,宫人抬着宫灯在皇城各处燃起火光,檐角上值的宫女聚在一处,小声调侃着地宫外那抹霜色衣裙的女人。
宫女的声音低低地:“快看崔小姐又来了。”
另一个附和道:“这几日只要太阳一落山,她就在此地蹲守。”
“你说她为何不怕地宫里的那位,还上赶着见。”
“你没听说吗?”
几人一听,挨得更近。
“什么什么?”
“都在传她宁愿侍奉妖物,也不愿嫁给三殿下。”
众人愣住,眼中皆是惊愕之色。
她掩着嘴,问道:“照你的说法,崔小姐她这是在表明心意?”
有声音辩解:“不能吧,她出自名门望族,世家培养的名媛淑女,怎会做出如此出格之事?!”
“谁知道啊,那如何解释她夜夜守在此地?”她努努嘴,视线落在地宫门口。
没有任何征兆,地宫阴影内走出一个人影,月色倾倒在他暗色的衣袍上,地上的影子被拉得老长。
等候的少女旋即跟上前,衣摆随着她的步伐轻轻摇晃,像是在雀跃。
相隔不远,两拨人心境却大相径庭。
宫女们本能地惊慌失措,没人能面色如初地出现在白毛鬼眼皮底下,她们逃窜过程中甚至失手打翻了未挂上檐角的宫灯。
不过崔荷娜对此毫不知情,她耐着性子跟在江寅身侧,“江寅,我知道这番话可能有些无厘头,但......”
她走得过急,簪子上的坠珠左右摇摆,江寅被晃了眼,皱起眉头,语气半是不耐:“你知道就好。”
地宫外宽敞,烛火和月光柔柔的铺了层轻纱,头顶不时有鸟兽振翅而过。
崔荷娜在昏暗里眨着眼,声音很柔:“但你不觉得奇怪吗,祭祀仪式说不定就是个幌子。”
江寅骤然侧头,目光落在她身上:“你觉得我不是他们的对手?”
崔荷娜丝毫不惧,与他对视,月色下,她眼中清清明明,只留妥帖的关心,“防患于未然也未尝不可。”
他冷笑一声,打量她半晌,笑容里怀揣着巨大的不屑:“很简单,倘若他们动了不该有的心思,我会让这个王朝万劫不复。”
江寅抬脚往前走,黑色的衣角在风中翻飞,夜色笼罩了他的背影,崔荷娜快步跟上去,索性站到他面前,拦了去路。
她沉默了数秒,眸子一眨不眨地盯着他冷峻的脸,“可是,你的伤不是一直都没好吗?”
她知道,一般的药对他的伤并不起作用。
江寅眯起眼睛,右肩未愈合的伤仿佛在她忧伤的目光下无所遁形,竟隐隐作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