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还很长,哀嚎声未有尽时。
他唯一能做的,就是在这令人窒息的恐惧和绝望中,蜷缩着,等待着未知的天明。
窗外隐约的哀嚎与哭泣并未随时间流逝而减弱,反而像是刻入了寒冷的夜风,成了南京城冬日里永恒的背景音,无孔不入地钻进楚府这座看似坚固的牢笼。
颜泊清趴在床上,身后的疼痛与远方的悲鸣交织在一起,啃噬着他的理智。他紧紧捂住耳朵,但那声音仿佛来自地狱深处,直接响在他的脑海里。
他想起小时候隔壁爱给他糖吃的张婶,想起私塾里总板着脸却会偷偷给他开小灶的先生,想起秦淮河畔卖茉莉花手串、声音清脆得像黄莺儿的小姑娘……他们现在在哪里?是否也陷入了那无边无际的恐怖之中?
Omega… Beat… 这两个词在他脑中盘旋,带着血腥和淫邪的气息。他比谁都清楚,在这沦陷的地狱边缘,像他这样的人意味着什么。那不是被当做“人”来看待的,只是可以随意掠夺、发泄、摧残的猎物。报纸上隐晦的报道、人们口耳相传的恐怖传闻、甚至父亲将他匆匆嫁入楚家时那绝望而隐晦的警告……都在告诉他一个冰冷的事实:一旦落入那些禽兽之手,下场将比死亡更凄惨。
他想冲出去。 哪怕只是徒劳,他也想做点什么。他想告诉那些绝望的人再坚持一下,他想挡住伸向姐妹们的魔爪,他想……可他甚至无法站起身走到窗边。
剧烈的动作会牵扯身后的伤,而更深的恐惧像冰锁链将他牢牢锁在这张床上。
他出去能做什么? 他手无寸铁,连只鸡都没杀过。他唯一的“武器”是这副勉强称得上清秀的皮囊和Omega的身份,这只会让他成为送上门的玩物,被粗暴地撕碎衣裳,承受比死亡更屈辱的折磨,最终变成城外乱葬岗里一具无人认领的破碎躯体。
非但救不了任何人,还会把自己也搭进去,甚至可能因为他的身份(楚东晟的续弦)而给本就岌岌可危的楚家带来更大的麻烦。
无力感像毒藤般缠绕心脏,越收越紧,几乎让他窒息。他读过的圣贤书,学过的仁义礼智信,在眼前血淋淋的现实面前,变成了最苍白无力的嘲讽。他恨!恨侵略者的残暴,恨这吃人的世道,更恨自己的无用和懦弱!
“呃…”一声极压抑的、像是受伤小兽般的呜咽终于冲破了他的齿关。他把脸死死埋进枕头,肩膀无法控制地剧烈颤抖起来,眼泪汹涌而出,却不敢发出太大的声音。
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淹没了他。
他帮不了任何人。 他甚至保护不了自己。 他唯一被允许做的,就是像现在这样,躲在一个施暴者的羽翼(或者说,牢笼)下,听着墙外同胞的惨嚎,苟延残喘。
这种认知比楚东晟的竹枝抽打在身上更加疼痛百倍。那是对他灵魂的鞭笞。
远处的哭喊声似乎又清晰了一些,夹杂着某种尖锐的、不似人声的狂笑。泊清猛地一颤,浑身冰冷。
他慢慢地、极其缓慢地松开了捂着耳朵的手,任由那些声音如同冰锥般刺入他的耳膜,刺穿他的心脏。
这是他必须承受的。 这是他选择“活下去”必须付出的代价之一——聆听这炼狱的哀歌,并将这无尽的负罪感和无力感一同吞咽下去。
他蜷缩起来,将自己缩成更小的一团,仿佛这样就能躲避那些声音,躲避这个残酷的世界。
活下去。 原来活下去,有时候比慷慨赴死,需要更大的勇气和更坚韧的神经,以及……承受更多的煎熬。
夜,在无止境的悲鸣与无声的泪水中,缓慢地流淌。每一分每一秒,都是凌迟。
- 冰冷的泪痕还残留在颊边,颜泊清缓缓睁开眼,黑暗中,视线没有焦点地落在厚重的丝绒窗帘上。那窗帘将窗外凄厉的声响和可能存在的火光都隔绝了,却隔不断那无孔不入的绝望气息。
活下去。 这三个字像烙铁一样烫在他的心上,是支撑他此刻没有彻底崩溃的唯一信念。
以前的黎明是什么样子的? 他恍惚地想。似乎也没那么好,国家积弱,军阀混战,街上总有流民,日子总是清苦。可至少…至少清晨醒来,能听到巷口卖豆浆油条的吆喝声,能闻到邻家院子里飘来的淡淡桂花香,能捧着书卷在晨光里读上一段,不用担心下一秒就有刺刀捅破门板,有禽兽冲进来将一切美好撕得粉碎。
那时的天光,是带着烟火气的、温吞的亮起来,虽然模糊,却总有盼头。
而现在呢? 黑夜漫长得仿佛没有尽头。三公里外就是血海尸山,冰冷的死亡气息和同胞的哀嚎如同实质的阴云,沉甸甸地压在城市上空,也压在他的胸口,让他每一次呼吸都带着铁锈般的血腥味和彻骨的寒意。
他想要再看到黎明。 不是这种被炮火和鲜血染红的、扭曲的“天亮”,而是真正的、干净的、象征着苦难暂时过去、新的一天终于到来的黎明。
他想看到阳光再次普照这片饱受蹂躏的土地,想看到人们脸上不再是恐惧和绝望,想听到的不再是哭嚎而是……哪怕是为生计奔波的呢喃也好。
“活着…活着就有希望…”他对着无边的黑暗,用气声喃喃自语,像是在给自己下咒,一遍遍加固着那摇摇欲坠的求生意志。
只要还喘着一口气,只要心脏还在跳动,或许…或许就能等到那一天。 或许就能看到黑暗被真正驱散的那一刻。
可是… 那黎明,究竟何时才会到来?
这个念头一升起,就如同冰水浇头。日军势头正盛,国军节节败退,南京已然陷落……希望在哪里?他看不到一丝光亮。所谓的“黎明”,渺茫得如同天边的星辰,遥远得令人绝望。
他甚至不知道,自己这副残破的身躯和卑微的性命,能否熬到那个时候。或许在某一天,楚东晟战败的消息传来,或许日军冲破了最后的防线,这栋看似坚固的洋楼也会瞬间化为齑粉,而他……
他不敢再想下去。
一种巨大的、令人窒息的迷茫和孤独感包裹了他。他像是一叶漂浮在漆黑暴风雨海上的孤舟,看不到灯塔,辨不清方向,唯一的念头就是不要沉没,却不知最终会漂向何方,甚至不知道坚持不沉的意义究竟是什么。
他慢慢抬起手,看着黑暗中自己纤细而苍白的手指,它们曾经只握过笔杆,如今却要用来紧紧抓住“生存”这根唯一的浮木,哪怕这根浮木本身也布满尖刺(楚东晟的暴戾、楚家的冷漠、外界的危险)。
活下去。 为了一个不知道是否存在、不知道何时才能升起的黎明。
这需要何等的信念?或者说,是何等的……盲目?
他最终无力地垂下手,将身体更深地埋进被褥,仿佛想从这冰冷的锦缎中汲取一丝虚幻的暖意。眼睛望着天花板,尽管什么也看不见。
他就这样等待着,在无边的黑夜和远方的悲鸣中,等待着或许永远也不会到来的天明。心中的那点微弱的希望之火,如同风中之烛,明灭不定,却固执地不肯彻底熄灭。
活下去。 直到看见黎明,或者…死在追寻黎明的路上。
-
又过了几日,颜泊清身后的伤好了些,虽依旧坐着不适,但已能勉强下地走动。他正倚在窗边,望着庭院里枯败的枝桠出神,远处那日夜不休的哀嚎似乎已成常态,麻木地侵蚀着每个人的神经。
突然,府外传来一阵急促而混乱的汽车引擎声、马蹄声,以及士兵粗哑的呼喝!
泊清的心猛地一跳,瞬间缩紧,脸色“唰”地变得惨白。
日军打进来了?! 这个念头如同冰锥刺入脑海,让他浑身血液都冻僵了。他几乎能想象到下一秒,凶神恶煞的士兵就会踹开房门,然后……
他下意识地后退,踉跄着跌坐在冰冷的椅子上,手指死死抠着扶手,指尖泛白,连呼吸都停滞了。
脚步声!沉重、急促、毫不掩饰的军靴踏地声沿着楼梯上来,直冲他的房门而来!
“砰!”
房门被大力推开,撞在墙上。
楚东晟高大的身影堵在门口,风尘仆仆,军装沾着泥点和暗沉的污渍,眉宇间带着难以掩饰的疲惫和战场留下的凛冽杀气,眼神锐利得像刚出鞘的刀。
他看到屋内吓得几乎缩成一团、脸色惨白如纸的泊清,明显愣了一下,随即眉头拧紧,似乎意识到自己的出现方式造成了多大的误会。
“是我。”他声音沙哑,带着久未饮水的干涩,却刻意压低了音量,不像新婚夜那般充满暴戾。
泊清听到这熟悉又陌生的声音,愣了好几秒,才仿佛终于认出眼前的人是谁。那紧绷到极致的神经骤然松弛,带来的是一阵剧烈的虚脱感,他几乎软在椅子上,嘴唇微颤,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只是用那双受惊小鹿般的眼睛望着楚东晟,里面水光潋滟,全是未散尽的恐惧。
楚东晟看着他这副模样,心头莫名一阵烦躁,却不是因为怒气。他反手关上门,隔绝了外面的嘈杂。大步走进屋,视线在泊清身上扫过,注意到他明显清减了的脸颊和依旧带着惊惶的神色。
“前线暂时稳住了点,回来补充些物资,很快就走。”他言简意赅地解释了一句,似乎不习惯说这么多话。然后他下意识地抬手,摸向腰侧——
那里别着一把乌黑的手枪。
泊清的目光随着他的动作落到那冰冷的杀人凶器上,身体几不可查地又是一颤。
楚东晟注意到了他这个细微的反应动作顿了一下。他眉头皱得更紧,似乎啧了一声,像是嫌弃什么麻烦,但动作却带着一种奇怪的刻意放缓。他利落地解开枪套扣子,将手枪抽了出来。
他没有把枪随意别回身后,也没有放在靠近泊清的地方,而是转身,走到离床榻和泊清都稍远一点的矮柜旁,“咔哒”一声,将手枪放在了柜面上。
这个动作细微却明确——卸下最具威胁性的武器,仿佛在无声地说:看,我不会用这个对着你。
做完这一切,他才重新将目光投向泊清。房间内气氛一时有些凝滞。他打量着泊清,目光最终落在他即使坐着也显得有些僵硬的姿势上。
新婚那夜的记忆回笼,他记得自己盛怒之下用了多大的力气。当时只觉得这Omega孱弱碍眼,发泄完怒火便抛之脑后。如今战事稍歇,冷静下来,他才想起竹枝抽在人身上是什么滋味,尤其是对这样一个看起来就娇生惯养的读书人。若是破了皮,伤了筋骨,在这缺医少药的时候,感染发烧也是能要命的。
他楚东晟揍人归揍人,但没想过真要他的命,毕竟这人现在名义上是他的。
想到这里,他不再犹豫,几步走到泊清面前。
泊清看着他靠近,身体下意识地向后缩了缩,眼神里刚褪去一点的恐惧又漫了上来,不明白他想做什么。
楚东晟看他这惧怕的样子,心头那股莫名的烦躁更盛,语气不由得硬了几分:“躲什么?转过去!”
泊清被他凶悍的语气吓得一抖,几乎是本能地服从命令,颤巍巍地转过身,伏趴在椅背上,这个姿势让他身后的伤处暴露无遗,也让他脆弱的后颈完全呈现在Alpha面前。他紧紧闭上眼睛,长睫颤抖得厉害,等待着未知的惩罚,手指死死攥着自己的衣摆。
楚东晟看着他这副逆来顺受、吓得不行却连反抗都不敢的样子,动作顿住了。他原本确实想着,既然成了婚,又是暂时休战,或许该把这洞房之事补上。可眼下这情形……
这世道,朝不保夕,谁还有闲心去传什么新婚夜洞没洞房的谣言?人们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活下去。他楚东晟就算一辈子不碰这个Omega,也不会有人敢多说半句。
而且…看着这人吓得缩成一团,眼泪都在眼眶里打转的模样,他心里那点因信息素本能而产生的躁动,竟也被一种更复杂的情绪压了下去。他是军阀,是手上沾血不少,但他妈的还不至于对一个怕自己怕得要死、明显不愿的Omega用强。这种事,他干不出来。
他烦躁地“啧”了一声,最终只是伸出手,动作甚至算得上粗鲁地扯开了泊清裤子的后腰束缚。
冰冷的空气骤然接触皮肤,泊清猛地一颤,发出一声极轻的、压抑的惊呼,身体绷得像石头。
楚东晟没理会他的反应,目光落在他臀腿之上。原本白皙的皮肤上,交错着数道清晰的青紫色肿痕,有些地方甚至泛着深沉的瘀黑,可以看出当时下手确实没留情面。好在,没有破皮,伤口也没有红肿流脓的感染迹象,只是看着颇为骇人。
确认了没什么大碍,楚东晟像是完成了一项任务,立刻松开了手,将他的裤子拉了回去,动作依旧谈不上温柔。
“死不了。”他硬邦邦地丢下一句话,像是宣布检查结果,也像是在驱散空气中那点尴尬和暧昧。
泊清愣住,这才明白对方只是想查看伤势。巨大的羞耻感后知后觉地涌上来,瞬间烧红了他的耳根和脖颈。他手忙脚乱地整理好衣物,依旧不敢回头,声音细若蚊蚋:“谢…谢谢司令关心。”
楚东晟看着他通红的耳尖和依旧不敢抬头的模样,那股说不清道不明的烦躁感又涌了上来。他站直身体,语气恢复冷硬:“老实待着,别惹事。”
说完,他不再多看泊清一眼,转身走向柜子,拿起手枪重新佩好,大步流星地离开了房间,如同他来时一般突兀。
楼下很快再次传来汽车发动和远去的声音。
房间里又只剩下泊清一个人。他慢慢从椅子上滑下来,跌坐在地,手捂着依旧发烫的脸颊和狂跳的心口,久久无法回神。
这一次,楚东晟的到来没有带来新的疼痛,却在他心里投下了一块更沉重的石头。那粗鲁的关怀、短暂的停留、以及最后离去时那句硬邦邦的“死不了”……
这个男人,暴躁易怒,危险莫测,却又在某些瞬间,流露出一种奇怪的、扭曲的……责任感?
泊清茫然地看着窗外灰蒙蒙的天空。
活下去。 在这乱世之中,依附于这样一个复杂而危险的男人活下去。
前路似乎更加迷茫了。
好的,这是接下来的故事发展:
楚东晟的来去如同一阵突兀的寒风,吹皱了颜泊清死水般的心湖,又迅速离去,留下更深的涟漪和寒意。确认伤势的粗鲁举动,卸下枪支的细微体贴,那句硬邦邦的“死不了”……这些矛盾的碎片在泊清脑中反复回旋,让他对那个名义上的丈夫、对自身处境更加迷茫。
然而,窗外日夜不休的、来自南京方向的悲鸣,像一根永不松懈的鞭子,时刻抽打着他的良知。他无法走出去,无法拿起枪,甚至无法大声抗议。他被困在这华丽的牢笼里,除了“活下去”,似乎什么也做不了。
这种无力感几乎要将他逼疯。
一日,老妇人(楚东晟的母亲)让下人给他送来了一些旧的报纸和几本边缘卷起的书籍,大约是怕他闷死,或是觉得读书人总该有书看。其中甚至还有一本空白的、页角微黄的册子和一支半旧的钢笔。
泊清摩挲着那本空白册子粗糙的封面,指尖感受到一种久违的悸动。
他不能沉默。 即使他的声音微弱得可能传不出这间屋子,即使可能毫无用处,他也不能让自己就这样被战乱埋没,仅仅作为一个“活着”的符号存在。
他想要效一份力。哪怕只是一分警告,一丝慰藉,或许就能让某个遥远地方的人多一分警惕,让某个陷入绝望的人多一丝活下去的念头。
这个想法如同黑暗中萌发的幼芽,脆弱却顽强。
他开始变得极其谨慎。白天,他依旧是那个安静、顺从、甚至有些怯懦的新夫人,躲在房间里“养伤”,偶尔在老夫人面前请安,也低眉顺眼,不多言不多语。
但到了深夜,当楚府彻底沉寂下来,只有远方模糊的哀嚎为伴时,他会悄悄锁好房门,用被子蒙住窗户缝隙,点亮一盏最小的油灯,就着那一点昏黄的光晕,摊开那本空白的册子。
笔尖落在纸上,发出沙沙的轻响,在这死寂的夜里显得格外清晰,也格外危险。
他写得很慢,每一个字都斟酌再三。他不能直接写日军的暴行,不能提及南京,不能有任何可能暴露位置和身份的信息。他只能用隐晦的比喻,曲折的暗示,抒写对和平的渴望,对侵略的控诉,对同胞的挂念,还有……在绝境中坚持下去的微弱信念。
他写:“寒冬凛冽,冰雪覆城,唯愿心中存一粒火种,待春来。” ——这是写给所有沦陷区同胞的慰藉。
他写:“豺狼窥伺于野,切记紧闭门户,勿信蜜语,勿贪小利,守望相助,方能得一线生机。” ——这是他能发出的、最直白的警告。
他写:“长夜漫漫,终有尽时。虽不见星月,然黎明必至。” ——这是对他自己,也是对所有能读到这些文字的人的鼓励。
他甚至写下了一些简单的、他所能想到的应对突发危险的办法,如何隐藏食物,如何辨别谣言,如何在混乱中保持冷静……都是他从书本和听闻中零星得来的,希望能有点用处。
每写下一段,他都会仔细倾听门外的动静,心脏因恐惧而剧烈跳动。他知道,如果这些东西被楚家的人发现,尤其是被那个喜怒无常的楚东晟发现,后果不堪设想。这不仅仅是不安分,更可能被解读为通敌或泄密,会立刻招来杀身之祸。
但他无法停止。 这是他现在唯一能做的、感觉自己还像个人一样在思考、在抗争的事情。文字是他唯一的武器,尽管它如此无力。
写满一页,他会小心地将那页纸撕下,藏在床板下最隐秘的缝隙里。他不知道自己收集这些纸片能做什么,或许永远也没有机会将它们传递出去。但它们存在着,就像他内心那点不肯熄灭的希望之火,证明着他并非完全麻木,证明着他还在试图做点什么。
有时,写着写着,远方的哭嚎声会骤然变得清晰尖锐,仿佛就在耳边。他会猛地停笔,浑身冰冷,手指颤抖得几乎握不住笔。巨大的悲伤和恐惧会瞬间淹没他,让他怀疑自己写下的这些苍白文字究竟有什么意义。
但最终,他总会深吸一口气,重新握紧那支冰冷的钢笔,继续往下写。
仿佛只要还在书写,他就没有完全向这黑暗屈服。 仿佛这些藏在床板下的文字,终有一天能见到天光,能飞到需要它们的人手中,能真的……起到一丝微小的作用。
油灯如豆,映着他苍白而专注的侧脸。窗外是吞噬一切的黑夜和无止境的悲鸣,窗内,笔尖划过纸张的沙沙声,成了对抗这无边绝望的、最微弱也最执拗的抵抗。
他不知道自己能坚持多久,也不知道这一切是否有意义。 但他知道,他必须写下去。 这是他选择的,“活下去”的方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