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冯氏身边的管事嬷嬷过来,假笑着说是府中用度紧张,要裁减我院中的份例,炭火、蜡烛、茶叶,甚至连梳头用的头油,都减了一半。带来的丫鬟婆子,也被以各种理由调走了大半,只留下小满和秦嬷嬷。
夜里,寒风从破旧的窗棂缝隙里钻进来,吹得烛火摇曳。秦嬷嬷找来个破旧的脚炉,填了些劣质的炭,烟大得很,呛得人直流眼泪。
萧煜,自那日清晨后,再未踏足过听竹轩。听说他大多歇在书房,或是……某个得宠的妾室那里。
日子就这么一天天过去。每日晨昏定省,冯氏总能挑出我的错处。行礼的姿势不够柔美,说话的声音不够轻柔,甚至吃饭时咀嚼的声音稍大,都能引来她一顿夹枪带棒的训斥,动辄便罚我抄写《女诫》、《女则》,或是站在廊下思过。
府中的下人最是势利眼,见主子不待见我,也纷纷踩低捧高。送来的东西越来越差,份例银子也时常克扣拖延。走在府中,时常能听到身后窃窃私语和压抑的嘲笑。
“边关来的野丫头,还真以为飞上枝头了……”
“就是,夫人根本看不上她……”
“世子爷也从不来她屋里……”
“空有个世子妃的名头罢了……”
小满几次气得要去找他们理论,都被我拉住了。
“小姐,您就任由他们这么作践吗?”小满替我委屈,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秦嬷嬷则更沉稳些,她替我拢了拢身上半旧的棉袄,低声道:“世子妃,忍一时之气。这高门大院里的龌龊,老奴见得多了。眼下我们势单力薄,硬碰硬吃亏的是自己。”
我看着窗外灰蒙蒙的天,京都的天,总是灰蒙蒙的,不像边关,天高云阔。
是啊,硬碰硬不行。
我在边关十七年,学会的不只是吃苦耐劳,更学会了一样东西——如何活下去,如何有仇报仇。
冯氏以为我是那等可以随意拿捏、搓圆捏扁的软柿子,她错了。
我捏了捏袖中一个小小的、冰冷的物事。那是我从边疆带回来的“小玩意儿”之一,一枚看似普通、实则内藏玄机的铜印。阿爹说过,京都繁华,却也污糟,有些东西,或许用得上。
既然京都贵妇们最重名声,最要脸面。
那便让她们好好看看,这承恩侯府,是何等的金玉其外,败絮其中。
我低头,轻轻吹了吹茶杯里劣质的茶沫,嘴角勾起一丝冰冷的、无人察觉的笑意。
伯母,游戏,才刚刚开始。
日子依旧那么过着,听竹轩的日子清冷得像一潭死水。
冯氏的刁难变本加厉。今日嫌我奉的茶烫了,明日又嫌凉了,后日干脆打翻了茶盏,污了她的新衣,罚我跪在院中青石板上抄写一百遍《心经》。那日北风刮得紧,我跪在冰冷彻石的石板上,手指冻得通红僵硬,几乎握不住笔。
下人们的窃窃私语愈发嚣张,有时甚至故意提高音量,让我听见。
“瞧她那哆嗦样,真当自己还是侯门千金呢?”
“边关待傻了呗,连杯茶都奉不好。”
“世子爷瞧都不瞧她一眼,活守寡……”
小满气得浑身发抖,几次要冲出去撕烂她们的嘴,都被秦嬷嬷死死拉住。秦嬷嬷眼里含着泪,默默给我多披了件斗篷,又塞了个小小的、灌了热水的汤婆子在我怀里。
萧煜偶尔在府中撞见我,目光依旧淡漠,甚至会因冯氏的告状,对我投来不满和厌烦的一瞥。他似乎完全接受了冯氏对我“粗鄙无礼、难登大雅之堂”的评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