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照常升起,听竹轩依旧冰冷。
冯氏似乎因昨日在我娘家人面前逞足了威风,心情颇好,晨省时难得没有刁难,只不轻不重地敲打了两句,便让我回来了。
午后,我借口昨日跪祠堂受了寒,想要些上等的银炭驱寒,让小满去寻管家。果不其然,管家皮笑肉不笑地推脱,说府中用度紧张,上等炭要紧着夫人和世子爷用,只拨了些更加劣质的、烟尘极大的黑炭来。
小满气得回来直哭。
我却笑了。要的就是他的推脱。
我让小满将那些黑炭收好。“仔细收着,以后有用。”
过了两日,冯氏忽然大张旗鼓地要办一场赏菊宴。如今已是深秋,菊花早已开败,她却不惜耗费重金,从暖房里催出了各色名品菊花,又广发请帖,邀请京都各家勋贵女眷。
显然,她是想借此机会,彰显承恩侯府的富贵风雅,以及她这位当家主母的权势和能耐。或许,更是为了掩盖什么,或是为进一步的谋划铺路。
府中上下为此忙碌起来,人人脚步匆匆。份例更是克扣得厉害,连我那本就清汤寡水的饭食,都快见不到油花了。
赏菊宴前一日,冯氏特意将我唤去,当着几位前来帮忙的勋贵夫人的面,吩咐道:“明日宴席,来的都是京都顶顶尊贵的夫人小姐,你虽出身边关,言行粗鄙,但既为世子妃,也该学着待人接物。明日你便在一旁侍立,学着些规矩,也给各位夫人端茶倒水,以示谦卑。”
几位夫人交换着眼神,嘴角噙着意味不明的笑。
这是要将我当成丫鬟使唤,彻底踩我的脸面,来衬托她和她邀请的宾客的高贵。
我垂首,恭顺应道:“是,母亲。儿媳一定好好学。”
回到听竹轩,秦嬷嬷脸色铁青:“小姐!她这是要当着全京都的面作践您!这如何能忍?”
小满急得团团转:“明日那么多贵人,若小姐真去端茶送水,以后在京都还如何抬头做人?”
我坐在窗边,看着外面灰蒙蒙的天,指尖冰凉。
“嬷嬷,小满,”我轻声开口,声音却带着一种异常的冷静,“你们信我吗?”
两人都愣住了,看向我。
“把我那件最旧、洗得发白的裙子找出来。明日,我就穿那件。”我吩咐道。
“小姐?”
“去吧。”我笑了笑,眼神却冷冽如边关的雪,“明日,这京都贵妇圈的脸面,是该好好洗一洗了。”
赏菊宴当日,承恩侯府张灯结彩,暖房里搬出的名品菊花争奇斗艳。丝竹声声,笑语喧哗。京都最有头有脸的贵妇们云集于此,珠光宝气,衣香鬓影。
冯氏穿着崭新的大红遍地金通袖袄,戴着赤金头面,满面春风,周旋于宾客之间,接受着众人的奉承,志得意满。
而我,穿着那件半旧不新、甚至袖口有些磨白的浅青色衣裙,未施粉黛,头发也只简单挽起,插着一根素银簪子,混在一群衣着光鲜的丫鬟婆子中间,显得格格不入,异常扎眼。
许多道目光或明或暗地落在我身上,惊讶,好奇,鄙夷,幸灾乐祸。
冯氏见状,眼底闪过一丝得意,扬声吩咐:“灵韵,还愣着做什么?快给诸位夫人斟茶!”
我端起沉重的紫砂壶,走到首位永王妃面前。手似乎因为紧张而微微颤抖,壶嘴一歪,滚烫的茶水竟溅出几滴,落在永王妃华贵的裙摆上。
“哎呀!”永王妃惊呼一声,蹙起眉头。
满场霎时一静。
冯氏脸色瞬间难看至极,厉声喝道:“蠢笨如猪!连这点小事都做不好!果然是边关来的,上不得台面!还不快给王妃赔罪!”
我立刻跪下,声音带着惶恐的哭腔:“王妃恕罪!母亲恕罪!儿媳……儿媳不是故意的……实在是昨日跪祠堂久了,膝盖疼痛难忍,手腕也酸软无力……”
这话一出,几位夫人的脸色顿时微妙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