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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暮雨立在廊下,望着檐角滴落的雨水,无声无息。
他与苏昌河相识,已逾二十年。
从尸山血海的鬼哭渊,到暗河不见天日的重重殿宇,他们背靠着背,从无名者一步步走到今日。
他曾以为,这条浸满血污的路上,只会是他们两人相互扶持,直至某一日彻底沉沦或侥幸挣脱。
直到那年,茯苓的出现。
那道赤红流光撕裂了鬼哭渊的铁律,也蛮横地闯入了他们之间。
初时,他与苏昌河一般,心中存着同样的疑虑——她那般强大莫测,凭什么出手救下素不相识的他们?
她的力量不属于暗河已知的任何一种路数,那柄名为云火的弓,更像是活物。
茯苓是个奇怪的人。
苏暮雨一直这样认为。
她强大得令人心悸,冷血得近乎纯粹。
杀人于她,有时并非任务,而更像一种随性的消遣。
他见过她在外时,只因对方多看了一眼,或是言语间带了丝毫令她不快,她便随手取了人性命,脸上甚至还带着点轻松的笑意,仿佛折下一枝碍眼的花。
可她偏偏留在了暗河。
以她的本事,天下之大,何处去不得?她却选了这片最污秽的泥沼,偏安一隅。
他能感觉到她身上缠绕着厚重的迷雾,藏着不为人知的秘密,但他从未想过探究。
暗河里,谁没有几段不堪回首的过往?
他自己亦是如此,从卓月安到苏暮雨,无剑城的血与火早已深埋心底。
直到后来,他渐渐发觉,茯苓那身冷硬盔甲之下,偶尔会流露出极细微的裂痕。
而那裂痕之处,透出的光,大多映照着苏昌河。
而时间久了,当他们两人凑在一处时……
苏暮雨微微蹙眉。
那当真像是两条脱了缰的疯狗。
一个满肚子阴损诡计,唇角噙着不怀好意的笑,另一个则听得眼睛发亮,觉得那些主意够坏够狠,正合胃口,想也不想便要去执行。
那般默契,那般对彼此骨子里躁动因子的认同,是他与苏昌河二十年来都未曾有过的。
他们真像。
一样的对某些事物麻木,一样的在另一些事情上执拗,一样的在血腥中能谈笑风生。
确实……般配。
世人皆惧射魂师与送葬师,视他们为暗河最令人胆寒的索命恶鬼。
可苏暮雨知道,不是这样的。
茯苓并非全无心肠。
那个除夕夜,桌上不算精致的饭菜,她递到苏昌河手中那个白胖的馒头,还有她看似随意,实则笨拙地解释何为“团圆”的模样……他都看在眼里。
还有他们俩瞒着他,将他那些因原则而不愿接的脏活烂揽过去分掉的事情。
他后来知晓了,未曾点破,只在苏昌河和茯苓又一次“恰好”完成了他拒绝的任务后,一个轻轻拍了拍他的肩,一个用冷言冷语糊弄过去。
他们不坏。
一点也不。
只是走过的路太黑,沾的血太冷,需要一点点笨拙地去摸索一点暖意,或是用更极端的方式,护住身边仅剩的,在意的人和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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