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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站在玄关,听见电视里新闻联播的片头曲。手指还残留着炭笔的触感,像是某种秘密的印记。书包里的素描本沉甸甸地压着肩胛骨,让我想起沈溪阁说"裂痕会让光有缝隙照进来"时,他掌心的温度。
“回来啦?”妈妈的声音从客厅传来,带着点试探的意味。我应了一声,低头把鞋子摆整齐,听见厨房传来汤勺碰在碗沿上的清脆声响。
客厅的冷白灯光下,妈妈坐在餐桌旁,手里捏着筷子,面前摆着一锅苦瓜排骨汤。她抬头看了我一眼,目光扫过我的校服口袋——那里还沾着几粒炭粉。
“吃饭。”她说。
我没动,书包还挂在肩上。素描本边缘硌得肋骨发疼,像是提醒我什么。
“怎么站着?”
我慢慢放下书包,拉开椅子坐下。汤的热气升上来,在镜片上蒙了层雾。妈妈舀了一勺汤放进我碗里,油花在汤面漾开,泛着浑浊的光。
“今天林思妍妈妈说……”她顿了顿,筷子在碗边磕了一下,“你们班这次月考,她女儿又是第一。”
我盯着碗里的苦瓜片,它们像绿色的月亮漂在汤里。
“你看看人家。”妈妈的声音突然拔高,“同样是女孩子,人家又漂亮又能干,你呢?整天抱着那些破画纸……”
“那不是破画纸。”我听见自己说,声音比想象中轻。
妈妈愣了一下,手里的筷子“啪”地折断一根。“你说什么?”
我抬头看她。她眼角的皱纹比记忆中深了许多,像是被岁月刻进去的沟壑。我想起美术教室里沈溪阁翻到全家福时的眼神,想起他问我“能告诉我这张雨痕是怎么画出来的吗”。
“那是我的……心里。”我说。
妈妈冷笑一声,站起身来。“你爸要是在,肯定不会让你这样胡闹。”她转身走进厨房,锅盖重重扣在灶台上,蒸汽噗地冒出来。
我坐着没动。耳边响起沈溪阁说“我也曾像你一样,躲在角落里不敢见人”时的声音。手指不自觉地摸向书包,碰到素描本边缘的裂口。
厨房传来摔东西的声响。
我站起来,推开椅子。书包带子滑落在地上,发出闷响。素描本从拉链里掉出来,散开几页画纸。有七岁时画的全家福,有浴室镜子旁的涂鸦,还有……那些刀痕。
妈妈从厨房冲出来,手里还攥着湿抹布。她愣在原地,目光落在画纸上。
“这是什么?”她蹲下来,抓起一张画。是我十二岁生日那天画的,妈妈站在阳台晾衣服,背后是盛开的木槿花。但在画里,她的背影像一座孤峰,花影扭曲成黑色的漩涡。
我后退一步,撞到餐椅。塑料椅脚在地上划出刺耳的声响。
“谁允许你画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妈妈的声音发抖,像是从喉咙深处挤出来的,“你知不知道我每天起早贪黑是为了什么?就为了你能考上重点高中,别像我一样……”
她突然停住,咬住嘴唇。我知道她在想什么——爸爸走的那年,她才三十出头,一个人撑起这个家。
“我不想画画了。”我听见自己说,但手指已经攥紧了书包带子。那些画纸还在地上,像散落的证词。
妈妈突然伸手,一把抓住素描本。我下意识去抢,却被她推开。她力气比我想象中大,素描本在空中划出弧线,砸在垃圾桶里。
“从今往后,不准再碰这些东西。”她说。
我没有说话。厨房飘来的油烟混着苦瓜的苦涩味,让我想起每次被锁在阳台画画时的味道。那时我总以为,只要画得够好,妈妈就会笑了。
我弯腰捡起散落的画纸,指尖拂过那些皱褶。有的边角已经卷曲,像是经历过无数次折叠。当我拿起全家福时,发现背面有行小字:“妈妈最后一次笑的时候,我偷偷画下了她的眼睛。”
妈妈突然剧烈咳嗽起来。她转身冲进厨房,水龙头哗啦作响。我听见她压抑的抽泣声,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
回到房间,我把门反锁。台灯的光圈里,那张全家福静静躺着。我伸手抚摸画中妈妈的笑容,铅笔划痕依然清晰,像一道道泪水。
窗外传来不知谁家的钢琴声,断断续续的,像是在练习什么曲子。我拿出胶水,开始把撕碎的画纸拼回去。指尖抚过那些折痕,想起沈溪阁说“别怕”时的样子。
他的睫毛上粘着颜料碎屑,眼神清澈得像我画里的雨痕。
拼到一半,我发现一张陌生的纸片。是便条,折得很小,藏在画纸中间。展开后,熟悉的字迹映入眼帘:
“有时候,最坚硬的壳,是爱的另一种形状。”
我愣住,手指微微发抖。这不是沈溪阁的字迹。
是妈妈的。
\[未完待续\]我蜷在书桌前,台灯的光圈里散落着拼到一半的画纸。指尖还残留着胶水的黏腻感,像是某种无法洗净的印记。窗外的钢琴声停了,取而代之的是楼下阿婆关窗的吱呀声。
突然想起什么,我猛地翻开书包夹层。那张沈溪阁的照片还在,照片角落隐约露出半张听课证,上面印着"家长心理课堂"的字样。我的心跳漏了一拍——这不就是美术教室那天他翻到全家福时说的"修复裂痕的方法"?
正要细看,门外传来窸窣响动。我熄了灯,窗帘缝隙里透进一缕昏黄的光。妈妈站在门口,手里攥着什么东西。她的影子被拉得很长,像是要触及我的床角。
我屏住呼吸,听见她轻轻叹了口气。那声音很轻,却像一根针扎进胸口。自从爸爸走后,她再没这样叹过气。那时我总以为只要画画就能留住她的笑容,现在才明白,有些东西比颜料更难涂抹。
第二天清晨,我摸着素描本走进教室。沈溪阁已经坐在靠窗的位置,阳光落在他的睫毛上,像是撒了一层金粉。他抬头看了我一眼,眼神里藏着我看不懂的情绪。
“昨晚……”他低声开口,却被上课铃打断。
我还没来得及问他是怎么知道我家里发生了什么,就看见他从课本里抽出一张纸。是昨天掉在垃圾桶里的便条,只是边缘多了一行新写的字迹:
“有时候,最坚硬的壳,是爱的另一种形状。”
我愣住,手指微微发抖。这不是妈妈的字迹。
是沈溪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