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见面

随着便利店自动门缓缓关闭，漆黑寒冷的夜色被隔绝在外。

店内明亮的灯光下，林知脸上的惋惜神色消失殆尽，余下的只有淡漠。

“花姐，”他开口，声音里没有一丝刚才的抒情，只剩下精确的指令，“告诉‘蛟龙’，他现在有‘走偏路’的风险，要立刻‘切换线路’，尽快离省。”

花姐面色一紧，身体下意识地有些僵硬，连忙点头：“明白。我这就去安排。”她心中明白，林知这是要亲自出手清理的节奏。

“等等。”

林知纤细的手指有节奏地敲击着收银台面，发出轻微的“嗒嗒”声。

“通知‘荷花’，近期所有联络点‘看烟花’。警方现在嗅觉很灵，那个姓周的……”

他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名为“欣赏”的光芒，语气中却是不加掩饰的轻蔑。

“还算有点意思……让‘造梦师’那边减少活动量……别到时候又得找我善后……”

沉默片刻后，他又接着说：“谁要是这个时候‘洗白’了，我可不会像其他成员一样‘心慈手软‘……当然，如果他们想要体验一下我对尸体的三种处理方法，那就尽管来试试。”

林知神色淡淡，眼底却仿佛淬了冰，语气正常得仿佛在说如何烤面包。

花姐感觉后颈发微微凉，有些颤颤巍巍地回应：“是……”

她犹豫了一下，又问，“那……您这边？周原他……”

林知轻笑一声，眉眼弯弯，但笑意未达眼底：“我？我一执棋者，又不用露面……那姓周的再厉害，就凭那点少得可怜的线索，完全没法怀疑到我头上……就按我说的做。”

花姐不再多言，转身匆匆走向仓库内部。

林知则慢条斯理地继续整理货架，仿佛刚才只是下达了明天补货的指令一般寻常，同时轻轻地哼起了一段不成调的曲子，空灵的音节在寂静的便利店里幽幽回荡。

……

与此同时，江云市公安厅刑侦支队办公室灯火通明。

苏清雨将最新的检测报告放在桌上，指尖点了点其中两行：“周队，刘队。确认了，李勇指甲缝里的纤维是那种最普通的黄麻袋，粗糙，廉价，常见于农贸市场和……建筑垃圾运输。另外，他右手紧握的东西处理出来了——”

她拿起一个证物袋，里面是一个被压得有些变形、边缘甚至有些嵌入皮肉的啤酒瓶盖，品牌是本地常见的“江啤”，还可以看到瓶盖的边缘沾染了一些血迹。

“瓶盖？”刘成皱紧眉头，“他死攥着个瓶盖干嘛？这能说明什么？”

“也许是在挣扎中，从凶手身上或凶手使用的工具上无意间抓到的。”周原盯着那个瓶盖，目光锐利，“这和他指甲里的麻袋纤维指向了同一个方向——粗糙、底层的劳动环境。结合春才发现的园林后勤记录……”

周原思索片刻，紧接着说道：“也有可能李勇这是在向我们暗示他当时陷入危机时所处的地点。”

苏清雨眨了眨眼，眼神里格外有光彩，继续说：“瓶盖上的血迹，并非李勇的，而是一个意想不到的人——港口十五号仓库的管理员，赵九。”

她的话音未落，蒋春才抱着一台笔记本电脑快步走来，语气带着兴奋和急切。

“周哥！刘队！核对过了！八月十号下午，在未名湖北岸区域工作的园林后勤人员名单和打卡记录，比当天实际出工的人数多了一个！但那个人没有打卡记录，工牌号也对不上！我们调了所有相关区域的监控，那个人……他总是巧妙地避开了正面拍摄角度，戴着低檐帽和口罩，看不清脸，但推着一辆那种手推式垃圾车！”

办公室的气氛瞬间绷紧。

“果然混进去了！”刘成一拳砸在掌心，“一个伪装成园林工人的凶手，用垃圾车运送了被击昏的李勇，到了湖边，再用麻袋和石头将其沉湖。李勇在昏迷前或水中最后的挣扎中，抓到了凶手身上或车上的麻袋碎片，还有这个……染了血的啤酒瓶盖，一定是关键。”

周原没有说话，他拿起那个装着啤酒瓶盖的证物袋，走到白板前，在“李勇”的名字和“伪装园林工”的推测之间，重重地画上了一条线，然后在旁边写下了“麻袋”、“瓶盖（江啤）”、“赵九血迹”。

他的脑海里开始浮现关于染血瓶盖的无数种可能。

或许……在码头十五号仓库里工作的赵九是无辜的，但他的仓库里一定在不知不觉中混入了一些不明不白的东西和不清不楚的人。

毕竟，江云市的旧码头，那可是“三不管”地带。

“一个能轻易拿到这种黄麻袋，还对校园后勤作业时间、路线、监控死角了如指掌的人……”

周原缓缓说道，目光扫过众人。

“排查所有有校园后勤工作经历、或有渠道接触校内后勤管理的人，特别是那些有不良嗜好，比如嗜酒、赌博，近期可能急需用钱，或者……最近突然阔绰起来的人。”

他顿了顿，补充道：“重点查一查，这个‘火仔’和他的混混团体里，有没有这样的人。或者，是谁能指挥得动‘火仔’这样的人，为他提供这样的信息和便利。”

任务迅速分配下去，办公室里再次忙碌起来。周原却站在原地，目光再次落在那枚染血的啤酒瓶盖上。

刘成思忖片刻，开口道：“保险起见，我们必须先走访一下赵九。”

而周原的脑海里，却不合时宜地闪过便利店那个少年清澈又平静的眼睛，以及那个在平日里整洁得有些过分的便利店。

“好，我们现在就动身。”

……

次日中午，周原再次走进了那家“阳光24小时便利店”。他依旧穿着便服，像是顺路过来。

店里的客人不多，林知正站在梯子上整理高处的货架，听到风铃声，他低头看向来客。

“您好，欢迎光临。”

你好啊，周警官，别来无恙。

看清楚来人，他不动声色地掩去眼底的情绪，只当他是一个平常的顾客，脸上挂着温和乖巧的笑。

周原不动声色地观察了一下林知的面部表情和肢体动作，随后走到冷饮柜前，拿了一瓶矿泉水、放在收银台上，目光扫过林知那双白皙修长、几乎看不出任何劳作痕迹的手。

忽然问道：“你平时喝酒吗？能不能……麻烦你和我推荐一下店里卖的啤酒？”

他手上的茧子……看茧子分布的部位，似乎全都是由于写字造成的……可是总感觉哪里不太对劲。

林知愣了一下，随即摇头，笑容有些不好意思：“不喝的，酒精会影响注意力和手部的稳定感。我做设计作业的时候，咖啡因都不敢多沾。”

他指了指旁边桌上那摞厚厚的课本和绘图工具，随后从梯子上下来，开始为周原介绍店中售卖的啤酒。

“哦？平面设计吗……”周原细细端详了一下书本里不经意露出一角设计图。

他表面上正认真地听着他对店里售卖的啤酒的介绍，实际上正在心里思索着其他事。

注意到他落在那一角设计图上的目光，林知眼底极快地闪过一丝懊恼。

他脸上仍挂着平静温和的笑、微微颔首，轻声回应道：“确实。”

周原拿起矿泉水，看向货架上摆放整齐的“江啤”，貌似随意地追问。

“’江啤’这个品牌在本地似乎挺常见的，我看很多地方都出现过……你的同学里有人喝吗？”

林知歪着头想了想，眼神清澈得像一汪山泉：“好像有吧？我平时对也这些没太留意……大家一般都喝一些品牌的精酿或者国外的啤酒，‘江啤’……感觉更像是工地上的大叔们或者街边的小混混喝的……”

他适时地停顿了一下，满脸的天真烂漫，提起街边的小混混，他语气中还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警惕。

周原盯着他的眼睛，试图从中找出一丝一毫的慌乱或掩饰。但那里面只有一个普通学生对街边混混的警惕以及对“廉价啤酒”的不谙世事。

“是吗。”周原淡淡应了一句，扫码付了钱。

“微信到账，两元。”音响响起。

就在周原拿起水准备离开时，收银台内部的固定电话突然响了起来。

铃声在略显安静的店里显得有些突兀。

啧，偏偏这个时候来电话，真麻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