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雾

周原没有追问，转而走到那些空酒瓶旁边，看似随意地用戴着手套的手指轻轻拨弄了一下，实则是在观察着周围可能残留的痕迹。

“喜欢喝‘江啤’？”

他似笑非笑地看向赵九。

赵九的额头渗出了细密的汗珠：“啊……是，是啊，天冷，喝点暖和暖和……便宜。”

“八月十号晚上，你在哪里？在做什么？”刘成接着问，语气加重了些。

“我……我就在仓库啊，看仓库嘛，还能去哪……”赵九眼神游移，手指不自觉地搓着衣角，“那天……那天好像喝了点酒，有点晕，很早就睡了。”

“睡了？”

呵，确实是“睡了”。

周原捕捉到他话里的不自然，“有人能证明吗？或者，监控有记录吗？”他指了指仓库角落里那个老旧得几乎像是摆设的摄像头。

赵九的脸色更白了，嘴唇哆嗦了一下：“没、没人证明……监控……监控那几天好像坏了，没开……” 这个借口拙劣得几乎可笑。

周原和刘成对视一眼。

他慢慢踱步，看似在查看货物，实则是在观察地面和货架的细节。

突然，他在一堆杂乱的麻袋旁停住了脚步。

那里的地面似乎被特意清理过，但在一袋水泥的底部缝隙里，他眼尖地发现了一小片深褐色的、已经干涸发硬的残留痕迹，颜色比周围的灰尘更深，不仔细看几乎无法分辨。

哪怕是仔细清理……但仍有所残留……是血迹？还是酒渍？

周原并没有声张，只是用证物袋悄然收取了一点样本。他继续观察，发现旁边一个货架的金属腿有一处不明显的凹痕和刮擦，位置很低，像是被什么重物撞击过。

“赵师傅，”周原语气依旧平静，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压力，“你在看管仓库的时候喝酒，如果出了纰漏，比如货物丢失或者损坏，会怎么样？”

赵九几乎脱口而出：“不会！货物没少！我核对过好几遍！一件都没少！”

说完他才意识到自己说漏了嘴，瞬间面如土色，惊恐地看着两位警察。

周原立刻抓住这个突破口，目光如炬：“哦？我们还没说出了什么纰漏，你怎么就知道货物没少？核对货物？为什么突然要核对货物？是不是发生了什么，让你觉得货物可能会少？”

“我……我……”赵九彻底慌了神，语无伦次，“我就是……就是例行公事……对，例行盘点！”

“盘点需要偷偷摸摸，连被砸晕了都不敢声张吗？”周原突然逼近一步，声音压低，却带着巨大的压迫感，“八月十号晚上，你根本不是喝醉睡着了，你是被人用‘江啤’酒瓶砸晕了过去，对不对？你醒来后发现货物没少，害怕因为值班喝酒被老板责罚甚至开除，所以选择了隐瞒！”

赵九如遭雷击，双腿一软，差点瘫坐在地上，被刘成一把扶住。他大口喘着气，眼神里充满了恐惧和后怕，最后终于崩溃地捂住脸：“……是……我是被打晕了……那天晚上我喝了点酒，有点迷糊，然后就什么都不知道了……醒来的时候头特别疼，身边还有个碎酒瓶子……我吓死了，赶紧去查货，结果……结果数了好几遍，真的什么都没少……我怕啊，警察同志，我老婆病了，孩子还在上学，不能没了这份工啊……”

“打晕你的人，你看清长相了吗？或者听到什么、注意到什么异常没有？”

刘成追问道。

赵九努力回忆，痛苦地摇头：“没……没看清，当时晕乎乎的……好像……好像闻到一股很淡的气味，说不出来是什么味……其他的真不知道了……”

气味？ 周原心中一动，立刻联想到了法医苏清雨身上那股淡淡的薄荷茶香，但这似乎又完全不同。这是一种新的线索。

“你仓库里的麻袋，”周原拿起一个旁边堆放的同款黄麻袋，“有没有少？或者，有没有被动过的痕迹？”

赵九茫然地看了看那堆麻袋：“这……这个我没细数……这种麻袋平时用的不多，就在仓库里面随便堆放，但也偶尔有装卸工拿来用……好像没什么变化。”

线索似乎在这里又变得模糊起来。

凶手打晕赵九，却没有盗窃货物，他的目的究竟是什么？

仅仅是为了获取麻袋——明显不太可能。

或者是利用这个管理松懈的仓库作为临时中转点？那他们是为了转移什么东西？

那枚染血的啤酒瓶盖，又是如何从赵九这里，到了溺死的李勇手中？

赵九的隐瞒使得案发关键时间点的线索被延误了半个月，无疑增加了侦查难度。但无论如何，这条线终于被初步挖了出来。

“跟我们回局里做个详细的笔录吧。”刘成对失魂落魄的赵九说道。

离开仓库时，周原回头看了一眼那片混乱的码头区。打晕赵九、使用麻袋、沾染血迹的啤酒瓶盖、李勇的死亡、校园湖……这些碎片之间，一定存在着一条尚未被发现的、清晰的连线。

而那个便利店少年林知，他与这一切，又是否真的有关联？

迷雾重重。

他感觉，自己正站在一张巨大蛛网的边缘，而网中央的蜘蛛，似乎已经察觉到了他的触碰，正悄然移动着。接下来的每一步，都必须更加谨慎。

……

另一边，短暂的沉默后，一个身穿白大褂的人接起电话。神色淡淡，语气温和。“喂？饭店那边？还没和’探花‘取得联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