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外的思路

审讯室的灯光惨白，照得赵九脸上的油汗格外黏腻。窗外，上午的阳光勉强穿透冬日厚重的云层，在走廊地面投下微弱的光斑。

赵九徒劳地用袖子擦着额头，声音嘶哑：“就……‘嘭’的一下，后面就啥也不知道了……醒过来脑袋跟炸了一样疼，边上还有个碎啤酒瓶……”

一击致昏，力道精准，不是普通混混的手法。啤酒瓶应该是就地取材……像是匆忙间的伪装，又或许……根本不屑于、或没必要仔细伪装。

他身体前倾，目光如炬：“仔细回想，晕过去前或醒来后，除了酒味，还闻到什么特别的气味？任何不寻常的味道都可能很重要。”

赵九浑浊的眼珠艰难上翻，眉头紧锁，努力搜寻记忆中的碎片。“气味……”他喃喃道，“好像……是有点……像过年放完炮仗那股硝烟味儿，对，烟火气！还混着点机器用的黏糊机油味……混在一起，怪得很。”

“烟火味……和机油味。”

周原缓缓重复，脑海中快速检索着相关信息。烟火味可能来自爆炸物或烟花爆竹，机油味则指向机械维修场所——青阳区那些废弃工厂的影像瞬间浮现。这两种气味的组合指向一个特定环境……他与单向玻璃后的刘成交换了一个凝重的眼神。

审讯结束时近正午。周原推门而出，疲惫地揉了揉眉心。走廊里，阳光稍强了些，光柱中尘埃飞舞。

阳光之下，连尘埃颗粒都变得耀眼。

“怎么样，周队？有收获吗？”刘成洪亮的声音响起，他很自然地拍了拍周原的肩膀，让不习惯肢体接触的周原微微一僵。

“嗯。气味线索，烟火和机油，很特别。”周原简练应答，下意识避开半步。

“嚯！这组合够劲爆！我这就让人重点排查青阳区那边可能捣鼓易燃易爆物的机修窝点！”刘成恍若未觉，立即掏出手机布置任务。

这时，蒋春才端着两个饭盒腼腆地走来，镜片后的眼睛透着关切。

“周哥，刘队……食堂快没菜了，我帮你们打了两份。今天有红烧排骨，还不错的。”他的声音渐弱，似乎担心自己多此一举。

周原愣了一下，看着热腾腾的饭盒，心里紧绷的弦稍稍松动：“谢谢，正好饿了。”他接过饭盒，语气缓和。

“谢了啊春才！还是你细心！”

刘成爽快地接过饭盒，靠着墙壁就大口吃起来，“唔……味道真不错！周原你快尝尝，吃饱了才有力气把那些藏在暗处的人一网打尽！”

周原点头，与刘成站在走廊里边吃边交流审讯细节。阳光暖融融地洒在身上，驱散了审讯室的阴冷。蒋春安静静站在一旁聆听，偶尔推推眼镜，脸上带着满足的浅笑。

下午的调查紧张有序。

阳光西斜，将办公室桌椅拉出长长影子。周原在白板上画线连接“烟火味、机油味”与“青阳区”，旁边贴着码头仓库附近监控拍到的模糊面包车影像。

太巧合了。赵九闻到的气味，与青阳区出现的车辆……青阳区……那里恰好是城市的灰色地带。

刘成抱臂盯着白板：“那地方鱼龙混杂，有机油味甚至私藏点烟花爆竹也不奇怪。”

不，不仅仅是“有点”……赵九描述的是一种强烈的、令人记忆犹新的混合气味，指向一个频繁接触这两类物品的特定场所……

周原的手指重点敲在"青阳"二字上：“查这辆面包车。重点排查青阳区的废弃工厂和机修作坊，特别是近期有异常活动的。”

办公室门被推开，苏清雨拿着一份报告、眉眼弯弯地走来，带来淡淡的薄荷茶香。她没穿白大褂，穿着毛呢外套，显得利落活泼。

“喏，新鲜出炉的补充报告，”她语速轻快地将报告递给周原。

“李勇肺部积水成分与未名湖水体高度吻合，指甲缝里的微量金属碎屑也与码头仓库地面样本一致。给你们的推理又加了个实锤。怎么样，两位神探，什么时候请我吃饭犒劳一下？”她笑着打趣。

刘成哈哈大笑：“没问题！等案子破了，地方随你挑！让周原请客，他工资高！”

周原被这玩笑弄得不知所措，接过报告认真道：“谢谢，辛苦了。数据很有用。”耳尖微微泛红。

苏清雨了然一笑，不再逗他：“行了，不耽误你们忙正事。有需要再叫我。”说完如风般离去，只留下一阵薄荷味的清香。

夕阳将天空染成橘红，下班时间已过，刑警队办公室依旧灯火通明。

排查指令已下发，信息陆续汇总。

周原专注筛选青阳区地图和旧档案；刘成打着电话协调警力；蒋春才安静地坐在工位前，快速敲击键盘比对车辆信息和区域记录，不时推推滑落的眼镜。

……

在周原的脑海里，无数消息点逐渐连接成线，绕着“李勇”这个中心点、以附近的交通线为半径，不停地运动……运动成覆盖江云市的圆圈，并把关键区域标红。

特殊的交易、街边的混混、学校的研学、消失的学生、偏僻的校园湖、多出的工人、拍不到的正脸、老旧的码头……

凶手……一定极其熟悉校园，并对学校里的一切日程安排都了如指掌，甚至能把学校、以及周围的一切监控盲区都计算在内，并把气温因素也考虑在内……

如果没有那几个顽皮的学生……完全没人能想到李勇会被扔进校园内的未名湖中……等到发现时，最早，也是来年的春天。

如果真是等到来年开春……鬼知道尸体上和仓库里的证据还能残存多少。

不知为何，周原的脑海里突然浮现出了林知的面孔。

学生……平面设计……

但如果是建筑设计呢？

若是能利用自己的专业知识复刻出校园的平面图、码头的平面图、街区线路……

如果数学再好一点……那通过覆盖面和角度计算来躲个监控应该也不是什么难事。

周原被自己脑海里浮现出的想法吓了一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