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幻梦与探戈
厚重的隔音门在身后合拢,将更衣室的绝对静谧瞬间抽离。巨大的声浪裹挟着奢华香氛、酒精与雪茄的混合气息,如同实质的热浪,扑面而来,几乎让人踉跄。
“星海慈善之夜”的主宴会厅,是一座用金钱与权力精心堆砌出的幻梦宫殿。
高耸的穹顶垂下数盏巨大的水晶枝形吊灯,万千水晶棱镜将光线折射、粉碎,泼洒下令人目眩神迷的金色光雨,每一道光斑都仿佛带着金币的重量。空气不再仅仅是空气,它浮动着顶级香水尾调的绵密、陈年雪茄的醇厚、年份红酒的馥郁,以及一种更无形的、属于顶级圈层的傲慢与欲望的气息,稠得化不开。
衣香鬓影,觥筹交错。男人们身着熨帖的高定西装,腕表在灯下折射出低调却价值不菲的冷光;女人们则如同争奇斗艳的蝶,曳地的礼服、闪耀的珠宝,每一寸光彩都经过精心算计。他们脸上挂着恰到好处的、模式化的笑容,压低声音的交谈如同潮汐般起伏,每一句或许都牵动着看不见的巨量资本与命运转折。
鹿意言深吸一口气,那口在更衣室里被强行压下的、带着铁锈味的寒意,此刻完美地融入了这浮华的冰冷之中。她唇角噙着那抹属于影后鹿意言的疏离微笑,如同一簇燃烧的、沉默的火焰,骤然投入这片金光熠熠的、虚假温暖的海洋。
当她挽着顾江山的手臂,出现在宴会厅入口的拱门下时,时间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微妙地拨慢了齿轮。
刹那间,无数道目光——惊艳的、审视的、探究的、算计的——如同被磁石吸引,从四面八方聚焦而来。那是一种几乎能感受到实质压力的注视,试图穿透她华美的红裙与完美的妆容,窥探其下的真实。快门声骤然变得密集,如同疾促的心跳,连成一片炫目的、几乎令人失明的白色闪光风暴,疯狂地捕捉着她的影像,几乎要将她身上那袭如血的红裙点燃。
顾江山,慈善晚宴的发起人,顾氏财团的主席,年逾六旬却保养得如同五十出头。银灰色的头发一丝不苟,面容儒雅,眼神深邃,带着一种久居上位的从容与不容置疑的威严。他微微侧身,手臂绅士地承托着鹿意言的手,向众人颔首致意,姿态无可挑剔,仿佛一位慈祥的、慷慨的长者,正在提携一位备受瞩目的后辈。
“意言今晚真是光彩照人。”顾江山的声音低沉悦耳,带着长辈式的温和赞许,他的目光落在她脸上,深邃得如同不见底的古井,试图从中打捞出些许真实的情绪。
“顾先生过誉了。”鹿意言微微垂首,露出天鹅般优雅脆弱的颈线,唇边的笑容完美得如同精心描摹的面具,眼底却是一片冰封的湖面,不起丝毫涟漪,“能参与这样有意义的慈善事业,是我的荣幸。顾先生心系公益,泽被四方,才是真正的令人钦佩。”她吐字清晰柔和,每一个音节都像精心打磨过的珍珠,圆润而冰冷,滚落在这奢华的空间里。
顾江山似乎对她这番得体又略带恭维的回应十分满意,脸上的笑容加深,眼角的纹路舒展开来。他带着她,如同展示一件刚刚拍得的稀世珍宝,缓缓步入宴会厅的核心漩涡。所到之处,人群自然分开一条道路,夹杂着压低声音的赞叹和窃窃私语。
“鹿影后和顾先生真是相得益彰……”
“听说顾先生很欣赏她,资源给得毫不手软……”
“看那边,星辉的周总脸色好像不太好看?”
“啧,这圈子里谁不知道周鹤深和顾先生那些明里暗里的……”
鹿意言眼波流转,状似无意地扫过人群,如同最精准的雷达。在一个相对安静、灯光略暗的角落,她迅速捕捉到了周鹤深的身影。
星辉传媒的掌舵人,曾经也是哥哥温思眸生前试图接近、挖掘其与“星辉”洗钱案关联的关键目标。此刻,周鹤深端着酒杯,正与一位颇有派头的政府官员模样的人低声交谈,脸上挂着商业化的、略显僵硬的笑容,但眉宇间似乎锁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阴郁和紧绷,仿佛有什么事情正在脱离他的掌控。当他的目光与鹿意言在空中短暂交汇时,那阴郁似乎更深了一层,他几乎是仓促地移开了视线,仰头灌了一口酒。
她的目光没有停留太久,又若无其事地滑向另一个方向。
经纪人林薇安静地站在流光溢彩的香槟塔旁,手里端着的却是一杯未曾动过的橙汁,正与一位业内资深制片人轻声交谈。她的笑容温婉得体,眼神专注,仿佛全身心沉浸在当下的社交寒暄中,是那个永远可靠、永远站在恰当位置为她默默打点好一切的、最稳固的后盾。一个完美的,几乎让人忽略其存在的背景板。
就在这时,悠扬的弦乐四重奏旋律悄然转变,节奏变得更为明确,灯光师巧妙地将舞池区域的灯光调得更加柔和朦胧,勾勒出一个无形的、充满暗示性的舞台。
顾江山含笑看向鹿意言,眼中带着一丝属于猎食者的、势在必得的欣赏。他微微欠身,做出了一个无可挑剔的、古典的邀舞手势:“意言,不知我是否有这个荣幸,能与你共舞一曲?”
鹿意言的目光与他对视,她纤细的、冰凉的手指轻轻落在顾江山等待的掌心。他的手掌干燥而温暖,却让她感到一种被毒蛇鳞片擦过的黏腻。
“我的荣幸,顾先生。”她的笑容在璀璨迷离的灯光下粲然绽放,美得惊心动魄,也冷冽如刚刚出鞘、隐现寒芒的刀锋。
舞池的光束如同一个温柔的牢笼,精准地将他们两人笼罩其中。探戈的节奏从原本悠扬的弦乐中挣脱出来,变得急促、挑逗,充满了危险而性感的张力。
鹿意言的红裙在旋转中骤然盛放,如同一朵在暗夜与灯光交织处肆意绽放的曼珠沙华,每一次裙裾的飞扬都带着致命的诱惑和冰冷的决绝。她的身体柔韧得像依附而生的藤蔓,却又蕴含着钢铁般的核心力量,每一个精准的滑步,每一个利落的甩头,眼神每一次的追逐与闪避,都踩着鼓点最危险的边缘,看似被引领,实则步步为营,牵引着顾江山这个经验丰富的舞伴,将他带入一种被美丽控制的眩晕感。
顾江山脸上依旧维持着儒雅从容的笑意,眼神中带着一丝掌控者的欣赏与逐渐升腾的征服欲。他稳稳地托着她的腰,引领着舞步,配合得天衣无缝,仿佛一场预演过无数次的表演。周围的目光如同被点燃的聚光灯,灼热地聚焦在这对年龄悬殊却异常和谐的舞伴身上,低低的赞叹声如同背景音般起伏。
“意言的探戈跳得真好,”顾江山的声音压得很低,气息拂过她的耳廓,带着长辈式的温和,却又有一种不容置疑的、试图穿透她心防的穿透力,“充满了原始的生命力,也充满了……故事感。就像你在大银幕上演绎的那些角色一样,让人着迷,也让人忍不住想深入探究。”他的目光落在她脸上,带着审视的意味,像在欣赏一件稀有的、亟待破解的藏品,试图解读其上的神秘铭文。
鹿意言顺势一个仰身,后仰的弧度惊心动魄,眼波在迷离的灯光下流转,映照着璀璨灯海,红唇勾起一个近乎天真无邪又带着极致媚惑的弧度。
“顾先生过奖了。”她的声音如同天鹅绒羽毛拂过心尖,带着一丝慵懒的沙哑,“故事感……大概是因为,人生如戏,戏如人生吧?”她借着一个利落的旋转,红裙的柔软面料扫过顾江山笔挺的裤腿,身体猛地贴近,近得几乎能感受到他沉稳却似乎加快了一丝的心跳,能闻到他身上那昂贵而冷冽的雪松古龙水气息。
她的红唇几乎贴近他的耳垂,吐出的气息温热,话语却冰冷刺骨:
“……就像我哥哥,温思眸,留下的那个故事。顾先生您……不也一直很‘感兴趣’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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