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雨幕下的棋局
老火车站喧嚣的声浪如同浑浊的潮水，拍打着鹿意言的耳膜，却无法驱散她心头那骤然凝结的冰寒。林薇和顾江山的车尾灯早已消失在茫茫雨幕和车流之中，但那短暂的一幕，却像一根毒刺，深深扎入她的神经。
巧合？她绝不相信。
是警告？是示威？还是某个更大陷阱的诱饵？
“言言？”温思眸担忧地拉了拉她的衣袖，压低声音，“刚才那是……林薇和顾江山？他们……”
“看到了。”鹿意言打断他，声音低沉得几乎被周围的嘈杂淹没。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目光如同鹰隼般锐利地扫视着车站广场的每一个出入口、每一个制高点、每一个可能隐藏着监视的身影。
火车站巨大的人流量暂时提供了掩护，但也意味着“鹿苑”可以轻易地混入更多眼线。Level 1屏蔽已失效，他们就像黑暗中的萤火虫，无比显眼。
必须立刻离开这里！但不能盲目乱跑。
她猛地想起星辰芯片之前提供的那个安全屋地址。虽然“堡垒”已被毁，但父亲会不会在其他地方还有类似的、更隐蔽的备用据点？或者，芯片里还有别的信息？
她拉着哥哥，迅速挤进车站大厅内一个相对偏僻、靠近卫生间和热水间的角落。这里人多眼杂，气味不佳，但反而能提供一定的视线遮挡。
她再次掏出那枚滚烫的芯片，将其紧贴在那银灰色的平板电脑上（平板在逃离堡垒时被她塞进了背包，幸运地没有损坏）。屏幕亮起，界面弹出。
【连接稳定。权限状态：Level 1（剩余时间：08:17:22）。警告：主屏蔽场丢失，被动屏蔽效能下降73%。】
果然，屏蔽效果大打折扣。
她快速浏览着界面。【数据检索】中关于林薇和顾江山刚刚会面的信息自然是空白的。【协议列表】里也再没有其他亮起的可选项。
她的心一点点下沉。
难道父亲只准备了那一处“堡垒”？
不甘心地，她点开了【日志记录】中之前未曾留意的一个子分类：【星图碎片】。
里面并非视频或文字，而是一些极其抽象、由光点和线条构成的、不断缓慢旋转的三维星图片段，旁边标注着难以理解的坐标和符号。这似乎是父亲关于“源初灵智”和“星骸”的研究笔记，过于深奥，此刻根本无法解读。
就在她几乎要放弃时，指尖无意中滑动过快，点中了一个隐藏在星图角落、极其不起眼的、类似旧式磁盘标记的图标。
滴。
一个极其简单的、甚至有些简陋的文本界面跳了出来，像是某种古老的命令行窗口。
屏幕上只有一行闪烁的光标，和一个简单的提示符：C:\>
下面还有一行小字注释：【应急通讯模式（遗留协议）。加密等级：低。带宽：极低。仅可传输文本。使用风险：极高。】
应急通讯？父亲留下的后门？
鹿意言的心脏猛地一跳！高风险意味着极易被追踪，但此刻，他们已山穷水尽！
赌一把！
她快速回忆着父亲生前的一些习惯、他们之间仅有的一些小秘密、还有哥哥名字的含义……她尝试性地在光标后输入一行指令：
C:\>ping "Orion's Gift" -t
（ping “猎户座的礼物” -持续）
“Orion's Gift”（猎户座的礼物），这是父亲在她小时候，指着冬夜星空中最明亮的猎户座，告诉她那是宇宙送给勇敢者的礼物时，她随口取的名字。只有他们父女俩知道。
指令输入完毕。屏幕沉寂了几秒，只有光标孤独地闪烁。
就在她以为失败之时——
屏幕突然开始飞速滚动起无数乱码和错误信息，仿佛系统在崩溃边缘挣扎！最终，所有乱码消失，只留下一行新的、绿色的、不断闪烁的字符：
【Connection established to: [Hidden Node]. Hello, Little Star. （连接已建立至：[隐藏节点]。你好，小星星。）】
成功了！父亲真的留下了这个只有他们能懂的暗号通道！
鹿意言强压下激动，飞快地输入信息，手指因紧张而微微颤抖：
【Dad? Is that you? Trapped. Pursued by Lawn & Pendulum. At old train station. Need extraction or safe route. （爸爸？是你吗？被困。被鹿苑和钟摆追击。在老火车站。需要撤离或安全路线。）】
信息发送。每一秒的等待都如同一个世纪那般漫长。
屏幕再次沉寂。远处的火车汽笛声悠长而空洞。
终于，绿色的字符再次跳动：
【Not Dad. Friend. Keep moving. Do NOT stay static. （不是爸爸。是朋友。保持移动。绝对不要停留。）】
【Pattern: W-E-W-N-E-S. Every 3 min change. Avoid cams. Crowd is armor. （模式：西-东-西-北-东-南。每3分钟变换一次方向。避开摄像头。人群是盔甲。）】
【Extraction point: Subway Line 3, last carriage, door between 2nd & 3rd segment. Next train in 17min. Code: Knock 3-1-4. （撤离点：地铁3号线，末节车厢，第二与第三段连接处车门。下一班车17分钟后。暗号：敲击3-1-4。）】
【Pursuit team enroute your last ping. 6 agents. Armed. （追击小队已前往你上次信号发出位置。6名特工。武装。）】
【L.Wei & Shepherd meet re: container instability & new acquisition. You are both. Stay sharp. （林薇和牧羊人会面涉及容器不稳定性和新‘收获’。你们两者都是。保持警惕。）】
【Connection terminated. Burn this node. Good luck, Little Star. （连接终止。销毁此节点。祝好运，小星星。）】
字符消失，屏幕恢复成冰冷的命令行界面，随即彻底黑屏。那枚星辰芯片也随之变得滚烫，然后迅速冷却下来，表面甚至出现了一丝细微的裂痕——这个应急节点被一次性烧毁了。
信息量巨大！
一个父亲的“朋友”？是谁？还活着吗？为什么帮助她？
移动模式！撤离点和暗号！
追击者已在路上！6名武装特工！
林薇和顾江山的会面果然与他们有关！“容器不稳定性”是指她之前的反抗？“新收获”是指哥哥？！他们兄妹二人都成了目标！
没有时间震惊和思考！
“哥！跟我走！快！”鹿意言猛地拉起温思眸，毫不犹豫地按照指令，首先向西侧人群密集的售票大厅方向快速移动！
温思眸虽然不明所以，但毫不犹豫地紧跟其后。
火车站内部结构复杂，人潮汹涌。鹿意言如同一条灵活的游鱼，凭借着指令和本能，在人群中穿梭。她刻意避开悬挂的监控摄像头，利用旅行团的旗帜、巨大的行李推车、甚至突然发生的口角骚动作为掩护，不断改变着方向和速度。
每三分钟，她必定变换一次预设的移动模式：西、东、西、北、东、南……毫无规律可循，如同无头苍蝇，却有效地将自身隐藏在了混乱的洪流之中。
她能感觉到，颈间的吊坠偶尔会传来极其细微的、被扫描触碰的悸动，但都因为她的高速无序移动和人群的干扰而迅速丢失锁定。
这是一场在刀尖上跳舞的死亡游戏。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距离地铁到站还有不到十分钟。
他们接近了通往地铁站的入口通道。
就在这时，鹿意言眼角的余光猛地捕捉到几个异常的身影！
四个穿着黑色冲锋衣、戴着蓝牙耳机、行动迅捷而无声的男人，正呈扇形从大厅另一侧快速逼近！他们的目光如同猎鹰，精准地扫过人群，显然是通过某种技术手段大致确定了他们的范围，正在进行拉网式搜索！
不是刚才巷子里的那队人！是新的追击者！来得太快了！
不能去地铁站了！会把追兵直接引向撤离点！
鹿意言猛地拉住哥哥，一个急转弯，钻进了旁边一个卖特产零食和杂志的拥挤小店！
“老板，两份地图！”她飞快地扔下最后一点零钱，抓起两份花花绿绿的旅游地图，塞给哥哥一份，然后借着货架的遮挡，迅速蹲下，将地图展开，遮住大半张脸，假装在研究路线。
温思眸立刻学着她的样子蹲下，心脏狂跳。
透过货架的缝隙，他们看到那四个黑衣男人停在了小店门口，锐利的目光扫了进来。店里挤满了挑选商品的旅客，一时难以分辨。
为首的队长对着耳机低声说了句什么。
其中两名队员留下守住门口，另外两人开始进入店内，看似随意地浏览商品，实则目光如炬地扫视着每一个顾客。
危险在步步逼近！
鹿意言的大脑飞速运转。硬闯出去死路一条！躲在这里迟早被发现！
她的目光落在旁边一个被父母放在推车里、正哭闹不休的小男孩手中的——气球束？那是一把氢气球，图案鲜艳，数量不少。
一个主意瞬间闪过！
她悄悄从背包侧袋摸出那个仅剩的、来自阿鬼工具箱里的、多功能工具刀，弹出上面极小巧的加热丝——那是用来熔接某些特殊导线的。
她对着温思眸使了个眼色，示意他准备好。
然后，她看准那两名搜索队员背对着他们的瞬间，猛地用加热丝烫向拴着那束气球的绳子！
嗤！
细绳瞬间熔断！
一大束色彩斑斓的氢气球如同脱缰的野马，猛地向上飘起，撞向低矮的天花板，然后相互碰撞着、翻滚着，在小店狭小的空间里引起一片混乱！
“哎呀！我的气球！”
“怎么回事？”
“孩子别哭别哭！”
顾客们被突然失控的气球撞到，发出惊叫，孩子的哭闹声更大，瞬间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包括那两名搜索队员！
就是现在！
鹿意言和温思眸猛地起身，利用这短暂的混乱和视线遮挡，低着头，如同泥鳅般从两名队员的身侧缝隙中猛地钻了过去，冲出小店门口！
“站住！”守门的两人立刻发现，厉声喝道！
但鹿意言根本不停！她将手中那份巨大的旅游地图猛地向后一扬，纸张哗啦一声展开，如同盾牌般暂时挡住了追兵的视线和动作！
她拉着哥哥，爆发出所有的潜力，冲向最近的下行扶梯——那是通往地铁站的！
“追！”身后的怒吼声和人群的惊呼声传来！
他们沿着扶梯疯狂向下奔跑！身后是急促逼近的脚步声！
地铁站的广播正在响起：“各位旅客，地铁3号线列车即将进站，请站在安全线内等候……”
列车进站的轰鸣声已经从隧道深处传来！
站台上挤满了等待的乘客。
鹿意言的目光死死锁定在站台尽头的末节车厢！
还有不到一百米！
身后的追兵已经冲下扶梯！
“分开走！”鹿意言猛地推了哥哥一把，将他推向旁边的人群，自己则继续向着末节车厢狂奔！
她必须引开大部分追兵！
温思眸瞬间明白了她的意图，眼眶一热，但知道这不是犹豫的时候，一咬牙，钻入身旁的人群，向着相反的中部车厢方向移动。
果然，大部分追兵朝着鹿意言追去！
列车带着巨大的风压和轰鸣声，缓缓驶入站台，车门即将打开！
鹿意言冲到末节车厢门前，身后的追兵已经近在咫尺！甚至能听到他们拉动枪栓的轻微声响！
车门打开！
人群开始上下。
鹿意言猛地挤上车，不顾一切地冲向车厢连接处！
第二与第三段连接处！是这里！
她抬起手，用指节按照特定的节奏，急促地敲击在冰冷的金属门框上——
咚！咚！咚！——咚！——咚！咚！咚！咚！
（3-1-4）
敲击刚落！
她身旁那扇原本应该是墙壁、标注着“设备间 闲人免进”的金属板，突然无声地向内滑开了一条仅容一人通过的缝隙！
一只带着黑色手套的手伸了出来，一把将她猛地拉了进去！
金属板在她身后瞬间合拢，严丝合缝，仿佛从未存在过。
追兵冲入车厢，只看到拥挤的乘客和缓缓关闭的车门，目标已然消失无踪。
列车启动，驶离站台，将站台上那些不甘的搜索身影远远抛在后方。
黑暗中，鹿意言剧烈地喘息着，背靠着冰冷的内壁，惊魂未定。
一个低沉的、经过处理的声音在她前方响起：
“欢迎登上‘幽灵号’，小星星。”
“你的‘骑士’……正在路上。”
京公网安备11010502036362号